○四五个少年在教室后面练乒乓球,嘻嘻哈哈,躲来闪去。
空空的教室里,一个女生站在课桌边上看,另两个女生牵胳膊走出来,没几步停住脚,向另一个方向的操场看几下,又转回身,牵着胳膊慢慢走回教室。这两个女生,一路上都扭头向男生这边望。
而男生一个个粗着嗓子在玩球,完全没人在意。
离他们不远的树下面,又有两个女生坐在绿叶深浓处细语,马尾辫、黑眼镜,脸上笑得红扑扑的。
这是周末的午后,这是一群少年的流金岁月,秋风清爽,太阳斜射出丝绸般明净的光,使人恍惚,又心跳。
○四五岁的弟弟,戴了护膝护肘在学骑车,七八岁的哥哥像大人一样,弓着身子扶了车把和坐垫,推着绕圈子。骑一会,弟弟去喝水,哥哥自己骑着玩,不成想转弯的时候却跌到了,一骨碌爬起来。爷爷在荫凉的长椅上眯眼坐,小喇叭唱戏,正入迷。
○两个白发老人坐长椅上聊天,自行车停一边。走来一个妇人,一步步从他们面前经过,白头发一起扭脖子看她。已经走过去了,微微谢顶的老头子又看几眼,另一个不再看。然后接着聊。
○那个妇人轻鞋长裤,独自在墙影里练舞。
一会是扇子舞,转腕,小跳,她两手握着扇柄,打开的绒面扇叶在胸腹前抖动。一会是交际舞,她虚拢双臂,像搂着一个人,脚尖频点,优雅地流走。结束动作是举起单手旋转,要好几圈,妇人练了三四遍,总是收不大稳,会摇晃,会踩出一只脚。她微微喘息,一直练,终于在原地的飞旋中骤停,一下子稳稳定住了身形。
这下看分明,这高挽发髻,一身神采的妇人,已是当奶奶的年龄。
○暮色落下来了。
两个骑车的小姑娘,三四岁、五六岁,你追我赶,后面跟一个男子,转弯时大喊:“看路”。
一对夫妻带女儿去江边,低头找卵石,打水漂,两只白鹭在江心那回绕。
天色昏沉,渐渐人影憧憧,妇人还坐小板凳上收白菜,她俯身,乳黄的卫衣收上去,露出一片又白皙又熨凉的后腰。
男子刚刚送完一趟大白菜,正下桥回菜地,他一扭头看到了路边的妇人,马上收紧脚步,看一下她,再看一下她。
男子瘦黑的脸,手里拉着的两轮推车像一条哐啷响的狗,呲溜溜往坡下窜。
○女生后面坐女生,四条腿往外伸,脚上都是黑白两色踏板鞋,其中一只右脚踝系了红绳。她俩过减速带的时候,四条腿一起抬起来,然后再一起放下去,连着过了好几次。隐约可见,电动车踏板上横搁着满满一袋大白菜。
○一座道观的广场上,几人正在用无人机施肥。
三两个大汉把鼓囊囊的尿素袋拎起来,对准入口往里倒。操控无人机的是一个妇人,她一身休闲衣裤,轻推拇指,无人机的四角同时一声轰响,机翼刷刷飞旋,办公桌大小的无人机直直升起来,悠一下,径自往一片稻田飞去。
广场上,一辆小货车停墙边,白墙上画着太极八卦。
○突然明白过来,那个深山里的老人为什么画了那么多老虎。因为他贴的膏药盒子上,是一幅明信片大小的老虎国画,老人根本没有什么入门类的画册教材,完全是兴趣使然,一笔一画对着药盒子摹画的。
○山谷里见到一座毕业季营地。
门前站三尊变形金刚,另有一尊高约三四米,是大黄蜂。竹篱后是白色帆布的帐篷,八九个。临溪有竹编的围栏平台,树杈那悬着秋千,蓝幽幽的水声里,浮着片片黄叶。
有菜地,瓜架上铺挂了小灯。有草棚,可以聚餐烧烤,可以捞纸。有卖饮料的小店,里面还摆着啤酒。有一间大屋子可以做陶艺,临窗靠着长桌条凳。有卫生间,却没装性别标牌,猜了半天。
最醒目的,莫过于一面面的彩色挂旗,上写“夜色难免黑凉,前行必有曙光”“期待以后在各自奔赴的某一程里不期而遇”,看看也有意思。
我去的时候,营地里空空荡荡。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孤零零留在条石上。
搞活 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