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我在临期末考试前两周分配到尹家务王堡村小学。我刚入职,就听同事提及槐北小学的“大名”:交通不方便、学校硬件设施差、师资力量薄弱、生源少、成绩垫底,综合排名在尹家务乡倒数第一。
槐北小学似乎成了老师们避之不及的地方,如果“不幸”调入槐北小学,就像脸上刺着“教学能力不行”的字,戴着枷锁,发配到宁古塔似的,在同乡教师圈子要低人一等。
但很不幸,你懂的,2014年元宵节,我被调入槐北小学,初入职场便被社会狠狠上了第一堂课。王堡村小学与槐北小学虽然同属尹家务乡,也并非乡上中心小学,但两者硬件设施似乎来自两个时代:操场是水泥与泥土的区别、窗子是铝合金与木头的区别,黑板是磨砂玻璃和黑漆的区别,厕所是水泥与砖头的区别……凡此种种,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
工作像开着拖拉机和别人带涡轮增压的飙车,这样压抑的氛围和看不到希望的环境,真能把人逼疯。我曾自嘲:“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槐北”则为枳。前路在哪里,短暂迷茫后,顿悟破罐子破摔是不行的,因为我的工作是人民教师,我要对家长和孩子未来负责,生活再不济,一切仍要从零开始奋斗,路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心态和位置一旦摆正,生活便会悄悄顺起来。上班第二年,我收到家长赠送的锦旗,那是我工作后赢得的认可与尊重,自我价值得到满足!
事非经过不知难,蓦然回首往事,突然发现在槐北小学这段开局并不愉快的人生经历,竞神奇变为我终生的宝贵精神财富。那就是,人生有两碗饭最难吃,吃苦与吃亏。世上那么多苦,不可能让我全吃了;世上那么多便宜,不可能让别人都占了。如果人生迟早要吃苦和吃亏,晚吃不如早吃,早吃早成长,晚吃晚成长,不吃不成长。这种精神财富,直到现在仍然深刻影响着我,很可能会伴随我未来整个职场生涯。
2014年,槐北小学硬件设施依然寒酸磕碜。教学桌凳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式桌凳,桌面坑坑洼洼。偌大的土操场经过暑假雨水和阳光的滋润,杂草已经一人高。开学前,老师们集体除草,我和郭老师打赌,草里面绝对有一窝野鸡;郭老师不信,结果拔草时真惊飞几只野鸡。土操场的野草总在无时无刻地野蛮生长,好在学生的践踏让它们不再放肆。木质篮板已经在岁月、毒日、雨水、冰雪的摧残下斑驳不堪,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摇摇欲坠的“歪脖子”篮筐证明这块木板曾经是篮板。沙土砖头的旱厕,因为多年日晒雨淋和部分调皮的孩子乱小便,部分地面已经“包浆”,冬天地面结冰怕摔个“狗吃屎”,夏天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让人不忍直视……凡此种种,不再赘述。
槐北小学命运的齿轮,在2016年发生了百年未有的变化。随着国家经济腾飞猛进,凤翔县城乡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教育事业是经济发展的后续延伸,变化的种子正在萌芽破土而出。
2016年是凤翔县教育创强攻坚之年,全县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抓投入、补短板、抓管理、促内涵,各项工作系统推进,顺利通过国家义务教育发展基本均衡县验收,被省政府命名为陕西省“双高双普”县,共获得市级以上奖励128项。全县累计投入5.3亿元,争取实施项目270个,新建、改扩建中小学校91所20.7万平方米,新建、改建幼儿园18所,添置内设48万台(件、套),改造土操场111个,新建塑胶操场25个,软化幼儿园户外活动场地47个,彻底消灭了危房、土操场,办学条件发生了历史性改观,实现了城乡均衡发展,“两验收”均高分通过。陕西党建网对全县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工作进行了图文并茂的专题报道,《陕西教育导刊》以《破解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凤翔密码》为题,进行了大篇幅报道。
教育是最不容易出政绩的事业,但全区凝心聚力下定决心要大力统筹城乡义务教育发展,推进教育资源均衡配置,不断加大教育投入力度,改善办学条件,提高教育质量,促进教育公平,努力缩小区域、城乡、校际和群体间差距。并且大力推进标准化学校建设,推进教育信息化,认真落实义务教育免试就近入学政策,扩大城镇教育资源,改善农村薄弱学校办学条件,全面实行阳光招生、均衡编班,基本消除“大班额”和择校热现象。
就槐北小学而言,说天翻地覆有点言过其实,但说焕然一新绝对实至名归。原来的水泥黑板换了磨砂玻璃黑板并配备电子白板,每间教室配备了饮水机,安装了新窗帘,双人单桌变单人单桌,校园也由砖面变成水泥地面,重新绘了文化墙……立竿见影的结果是:通过电子白板,方便了教师多元化灵活教学,学生能更生动形象地获取更多新鲜知识;饮水机让学生能及时补充身体缺失水分,避免学生夏天口渴对着水龙头喝凉水导致生病拉肚子;靠窗坐的学生也能免去太阳毒辣的“烤验”,更专注于学习;桌凳和校园地面的改变给师生更好的生活学习体验……我相信,经历过这种变化的师生,都懂得这种变化后带来的惊喜。
槐北小学是全区农村一所极普通的小学,短短时间内已经今非昔比,管中窥豹,可见全区教育变化可谓百年未有、力度空前、成果喜人。全区义务教育均衡,缩小城乡教育差距的历史事件,我是见证者、参与者和受益者,足见祖国综合国力日益强大后,对教育事业,尤其是农村义务教育的高度重视。教育部门对农村基础教育的持续发力、不断提升,让乡土田陌间能留得住老师、留得住学生、留得住想在农村这片充满希望的田野上人筑梦的新时代农民,人在青山在,这是打赢全面脱贫攻坚战,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一环。
经历槐北小学的变化,我深有感触,不禁想到自己的童年。上世纪九十年代,凤翔农村还比较落后,生活质量别说和北上广深比,哪怕和凤翔县城内比都有很大差距。那时,绝大多数农村人不能实现洗澡自由,夏天没有冰箱只能将馒头吊入井里防止霉变,没有空调又为了省电,只能用蒲扇获得丝丝凉风,交通工具以自行车居多,摩托车尚未普及,人们身上甚至还有跳蚤,发间还有虱子……
其实,放眼全国看漫长历史,中国农耕文明的生产方式和农民的生存环境,上溯公元前三千年,下至公元后一千九百八十年,这近五千年间进步是有,但并不大。但最近十年乃至二十年,农村里热水器、空调、冰箱、汽车已经是绝大多数老百姓的生活“标配”,人们生存环境和生活质量与县城内的居民相比,就像槐北小学和县城的小学相比,不吹不捧、实事求是地讲,差距依然有,但逐步缩小。
小时候,柳林镇街道如果有个女人皮肤白皙、打扮时髦前卫,那肯定是西凤酒厂里经常能洗澡的女职工,而普通农村妇女皮肤没那么白。现在走在街道,已经无法从肤色和穿着分辨酒厂职工和乡镇农民,这就是祖国经济突飞猛进给老百姓带来实打实的直观改变。
2019年,槐北小学由于生源不足50人,终究接受了撤点并校的命运,虽然我已经调入条件更好的陈村镇东街中心小学,听后我心里却无比惋惜。但要说句真心话,我觉得撤得好,撤得妙,早该撤了,这样才能集中人力财力物力发展农村基础教育,不必各自为政、小打小闹、事比人多,学生也能在更好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用长远眼光看,撤点并校只要步子迈得不急不大,根据实际情况判断时机成熟再分批稳步推进,完全是利大于弊的。撤点并校是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体现,是城镇化不断提高的必然结果,是时代洪流,是大势所趋,谁也不能阻挡。
十年也一瞬,说真的,我的人生第一站,我挺怀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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