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亚红|大炮坊(18/140)

文摘   文化   2024-11-01 06:01   陕西  









第十八章

张延庆在灶房里忙碌着炒菜,他没有想到儿子会出去,也许他根本就没有顾忌儿和女的感受。他是实在熬不下去了才走这条路的。他在四处托人张罗婚事之前,去找过小女儿张玉红。大女儿爱红也结婚成家了,在南方打工。玉红也已经出嫁了。儿子成家后建了个小炮坊,整日和媳妇在炮坊里做炮,从不着家。他和儿子也说不到一块儿。以前,张延庆不着家舍,不是在炮坊就是在赌场或者酒场里,哪里热闹哪里就有他的身影。甚至在出事的那天,儿子都以为张延庆不是去县城办事而是去赌场打麻将去了。他将家里的一摊子事情扔给了敬淑侠,导致了那一场大祸从天而降。张笃娃也没心思念书,回家里来就娶了媳妇,没到一年时间就有了孙子。父子俩一说话就戗,只好分家另过。张延庆有事只能去女儿家里。他在女儿面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诉说:“家里没有人不行,没有人做饭,没有人洗衣服,连房子院子的卫生都没有人打扫。一进门,到处是灰尘,院子里灰尘和树叶足有一拃厚。这样的日子简直没办法过了。”

女儿软言温语地安慰父亲:“好好的,爸,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妈命苦,不在了。你再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咋么活呀?爸,你不为别人,你就为了你娃我,也要活着。爸呀!”张玉红说着就哭开了。她的眼泪像秋雨一样滴滴答答地流,怎么也停不住。张玉红一想起自己苦命的母亲没有享一天福就撒手人寰了。她有了工作,本想接父亲来一块住。但是,父亲年龄不是太老,还能做活儿。父亲是一个急性子,一旦闲下来,就会生病。她也曾试探着问父亲,愿不愿意跟她一块儿生活,父亲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去城里住。那商品房里像监狱一样,我住不惯。我在咱农村这大天底下野惯了,那个福我享不了。”张玉红也知道,父亲还不到五十岁,身体好,精力充沛,一个人单身过肯定不行。父亲这么说,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她对自己的父亲心知肚明。父亲精明得能给蚂蚁绾笼头,今日来,不光是为看她,肯定有事。他是来试她的口气、探她的水深水浅来的。张玉红心里一边思忖一边给父亲点烟。她仔细观察着父亲。从父亲不敢正面看她的躲闪的眼神中她明白了几分。但是她故意不挑明,不去提说。她将心里的小算盘拨了又拨,忍了又忍,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自己是个女孩儿,还有就是自己已经嫁了人,农村里女孩子嫁出去就成了人家人,娘家的事就不能再掺和了。家里还有哥嫂。家里的任何事情都应该由兄长说了算,何况嫂子也是一个精明人,凡事都会有筹划的。嫂子很精明也很短视。看事情只有一拃长的眼光。她如果将主意拿了,哥哥和嫂子会怎么想?如果嫂子骂她,她今后怎么回娘家?再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若给父亲拿主意,她在哥哥面前都说不起话。这个想法一出,她更不该说什么了。

张玉红给张延庆做了好吃的饭菜,找了几件女婿淘汰下来的衣服,让父亲洗了澡,然后给父亲洗了衣服。下午了,张延庆要和女儿一起出去转悠。张玉红陪着父亲去了县里最繁华的几个商场,给父亲买了一双皮鞋。出来后,张延庆拉着女儿的手说:“别再乱花钱了,你今日个就是把龙袍买下,爸都不高兴。”

张玉红抬起头,望了望父亲。她第一次发现,父亲老多了,也憔悴了。父亲一向端直的腰身竟然有些驼了。她仔细地瞧了一眼父亲的眼睛,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显然,父亲昨晚没有睡好。她不能再装了,再装下去,对父亲是多么残忍啊。她说:“爸,你今日来,肯定有事。你有事你就说嘛。”

见女儿这么问,张延庆终于有了机会。他鼓足勇气,说:“玉红,你舅爷家的你姨和叔给我说了一个人。”

张玉红瞪大了眼睛,问:“怎么个人?在哪儿的?人咋样?”

张延庆说:“是南乡人。男人病死了。带一个九岁的儿子娃。人年轻,只有三十五岁。女儿留在婆家了。”

张玉红说:“爸,娃娃这么小点,你已经四十多岁了,你能养活得起娘母俩个吗?”

张延庆拍着胸脯说:“你看,爸的身体还好着呢。甭说养活两个人,就是养活七个八个人也没有啥问题呢。”

张玉红问:“我哥呢,我嫂子怎么说的?”

“你哥没说啥。你嫂子说一定要个牢靠人。你是啥意见?”

“既然我哥和我嫂都没说啥。我也没啥说的。只要爸你心里高兴,我也就放心了。”

张延庆是来看小女儿的动静的。她妈最爱张玉红。玉红也是他最宠爱的。玉红要什么,他都会想方设法弄来。只要女儿同意,他就一心自在地将婚事给办了。他没有给儿子说,想来个先斩后奏。等生米弄成了熟饭,儿子和媳妇再有意见,总不至于将人给撵出去。或许,张延庆害怕儿子和媳妇,或许,他觉得,儿子和媳妇肯定不会同意他再娶,或许,对于他来说,一个长辈张不开嘴说自己的婚事。就这样,直到赵烈烈进门,张笃娃和李娟灵全然不知是啥事情。

张延庆征得女儿玉红的同意后,回去买了十几斤点心和糖果,去南乡里的女人家报喜去了。

敬家人虽然来了,但是心里都不高兴。自家的妹子还没过三周年,新人就来了。他们怎么也看不下去延庆那喜气洋洋的样子,心里替妹妹气愤,饭也吃得没滋没味了。敬淑侠的兄弟姐妹很是清楚张延庆的为人和做派。他是典型的好事者。自家的妹子没命没福。亲戚一场,再说什么就未免有点不近人情了,只有替妹子叹息了。

张延庆脸上堆满丰富的笑容,招呼大家吃了饭。直到送走亲戚们,他也没见儿子闪面。

下午,张延庆将亲戚们拿的礼当提上,走进了儿子的炮坊。儿子和媳妇在离村子不远的麦场边,兑换了一亩地,前院盖的是三间平房,后院里是简易的炮坊。自从敬淑侠出了事故之后,儿子的话少了。他不听父亲的劝阻,搬离了家里。他不再做烟花爆竹,只是卷炮筒。现在的炮坊基本实现了机械化,卷炮筒是机械,搓捻子是机械化,辫炮也是机械化。张笃娃购置了搓炮筒的机子卷炮,雇佣了四五个女人伙捆炮筒。卷炮的机子快速地转动,日夜不停,发出破烂不堪的声响。

张延庆进了儿子的正房,将那二斤礼当放在了茶几上,自己坐在沙发上一语不言。李娟灵见公公来了,忙递烟,倒茶。张延庆叫媳妇不要忙了,问:“笃娃呢?”

李娟灵说:“在炮坊里呢。”

“你去叫下去。”

张笃娃被叫进来了。他闷声不响地坐在板凳上,也不看父亲。张延庆说:“你中午咋没吃就走了?”

“我不想吃。”

“你看,你不吃,人家以为你有意见呢。我也操心你呢。”

“我有意见顶屁用。你爱操心谁操心谁去。我不要你操心。”

李娟灵见男人说话很冲的,就说:“笃娃,你好好说话啊。”

张笃娃说:“我没啥好话说。”

张延庆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说:“本来,我想给你说的,可是,不知怎么说,就.......”

张笃娃说:“你只管你自己。你从来就只顾你自己。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儿?”

张延庆望着儿子涨红了的脸,不知说啥了。

“我怎么能没有你呢?看你说的。”半天,他才想起了一句。

“你眼里如果有我这个儿,你就不该这么办。”张笃娃站起来说。

“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一天冰锅冷灶的。你一天有热饭吃,有媳妇,我呢?你为我想过没有?”张延庆说着声音高了。

“你就不喜欢媳妇娃娃,你如果喜欢,今日个能成为孤家寡人?”张笃娃指着张延庆的鼻子说。

父子俩终于戗火了。张延庆站起来,骂道:“白眼狼,狼儿子。”气嗨嗨地拧身就走。

李娟灵过来拉公公,没拉住,又过来数说男人:“你看你,爸来了,给你说,就是看得起你。”

“你滚,我不要谁看得起。我没爹没娘。我自己看得起自己。”

李娟灵见张笃娃毛躁了,就忍了几忍。她知道,男人心里不好受,放在谁身上能好受?她心里对公公的怨气更大了。公公做事不计后果,把人都娶进来了,还给他们说啥?把媳妇没当人,就连儿子也没当人么。李娟灵心里嘀咕着:“三年等个闰腊月,我就等着,有你需要我们的时候哩,走着瞧。”

张笃娃知道父亲走了。他一把拨倒了茶几上的水杯子,气咻咻地出了门。他跑进仓库,端出一摞子炮盘子,扔到院子里拿脚踩。他想踩出一个雷鸣般的响声来消解心头的闷气。

李娟灵从外面晒炮筒回来,一看这情形,抓住张笃娃就打,打了几巴掌,张笃娃还在拼命地踩炮筒。她见阻止不了男人,就去拧男人的耳朵。她大骂:“你吃错药了吗啊?你得是神经错乱了?”

张笃娃一语不言,扬起手就给了女人一个大嘴巴。李娟灵啥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她一脚踢在张笃娃的屁股上,大骂:“张笃娃,你吃了豹子胆了,你敢打我?你是个男人就把我打死去。打死了再娶个年轻的去。”

李娟灵和男人扭到了一起,她眼尖手快,在男人的脖子上抓了一把。张笃娃的脖子上立马有了四个红血印子。张笃娃的性格随了他母亲,忠厚,老实。他平时连个大话都不敢说,见了人,就会笑。对媳妇又疼又爱,言听计从。他自己性子太绵,脑筋反应慢,凡事都要与媳妇商量。今日个,父亲的做派让他难过,媳妇也不理解他。他终于爆发了怒火。父亲娶亲本身就难以接受,母亲百日没过,父亲就迎接新人。放谁身上能好受。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就发了狠和媳妇闹起来。

炮坊做炮的几个女人跑出来了。她们一个抱住李娟灵,一个拉住张笃娃。另外两个捡拾炮筒子,都问:“刚才还好好的,为啥就打起来了?”

一个年长一点的妇女拉住张笃娃说:“笃娃,你一向腼腆、懂事么,今日个为啥发这么大的脾气?快给姨说说。姨给你消消气。”张笃娃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抱住脑袋长吁短叹。另个女人来劝李娟灵:“好好的日子不过,打啥架呢?”

“有啥事好好说么。”另一个女人劝道。

李娟灵边哭边说:“狗日的张笃娃,你还敢打我?我长这么大,我爸我妈都没有动过我一指头。”

一个女人说:“笃娃是个好娃娃,他心里肯定有气。他平时连个大声话都不说啊。”

李灵娟骂道:“他就是个狗怂,欺不下瓜儿欺蔓哩,给他爸发不出火,就冲着我来。”

另一个女人说:“我刚才看见我叔来过了,坐了一会儿,又走了。”

李娟灵一听,越发毛躁了。她扑过去,左手抓住张笃娃的领口,右手在他脸上猛扇了一巴掌:“好你个张笃娃,你爸把你惹下了,你给我撒气。有本事你寻你爸去。给自家女人使本事算啥㞗男人?你说,你爸给你教啥来?教着叫你打我。我寻你爸去呀。你说啊。啊?”

张笃娃说:“我爸可没说你。”

李娟灵说:“你爸没说我说啥来?要不然你咋会像疯狗一样胡咬人?”

张笃娃说:“我气憋得很。”

李灵娟说:“你气憋就打人?就砸东西?你真是被窝猫,在自家屋里胡撒威。”

妇女们劝道:“娟灵,你就少说两句吧。你要给男人家留面子呢。你一闭嘴,这一河水不就塌了么?”她们将李娟灵拉进房间里,掀倒在床上,盖上被子让她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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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贾亚红,女,笔名丫丫,1975年生于陕西省凤翔县,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2007年开始小说文学创作,先后在《延河》《牡丹》《绿洲》等杂志上发表了小说数十篇,2010年出版短篇小说集《窗外阳光灿烂》。现在宝鸡市凤翔区某机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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