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美丽的小城：蓟州和正定
何华
一、蓟州独乐寺
中国不少地方撤县设区，天津蓟县现在改为天津蓟州区了。到了天津，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去蓟州看看第一批国保单位——辽代建筑独乐寺。梁思成先生曾说：“蓟县是一个山麓小城，净美可人的地方，使我联想到法国的村镇，宛如重游Fugere，Arles一般。”
梁思成1932年4月第一次到蓟县，给他留下“净美可人”的印象，这个印象的形成除了当时的蓟县春光宜人之外，大概也与他内心喜悦的主观因素有关，为什么？因为他第一次古建筑田野调查就选择蓟县，而且“首战告捷”，发现独乐寺观音殿和山门为辽代建筑。并写下《蓟县独乐寺观音阁山门考》一文。这一年他31岁。这个旗开得胜让他对蓟县充满好感。
1932年，31岁的梁思成在蓟县
我非常佩服书生梁思成爬梁上檐，置危险于不顾的胆量和吃苦精神。近来读他的书，看到“我的腿已有过厄运，所以可以不怕”这样一句，实在感动。
2018年，我玩得比较疯，跑了寿县、徽州、泾县、高邮、苏州、杭州、天津、正定、黄梅（四祖寺五祖寺）、山西、兰州、青海、西藏等地。这一年的七月到天津看戏，特地从天津去蓟州看独乐寺。2018年天津到蓟州没有高铁（不知现在有高铁没？），坐普速列车，需要两个半小时。满车津腔，喧如市集，百姓之乐，正大光明。车过宝坻时，想到梁思成在蓟县之后第二个实地考察的对象就是宝坻广济寺（西大寺），当他看到“三大士殿”时，断定也是辽代建筑。他写道：“在发现蓟县独乐寺几个月后，又得见一个辽构，实是一个奢侈的幸福。”遗憾的是，宝坻三大士殿四九年之后被毁。
车过宝坻，也就没有下车的念头。梁思成当年“奢侈的幸福”终至烟消云散。
上午十点火车抵达蓟州，天色转阴，小雨淅沥。没想到盛夏里蓟县山城清雅得很，倒像江南了。那天气温24度，空气质量优。雨中游寺，清净欢喜。正是应了梁先生那句“净美可人”。
令人欣慰的是独乐寺保存不错，1976年唐山大地震略微受损，但无伤大雅。
独乐寺为安禄山誓师之地。“独乐”之名，亦是安禄山所命，大概他“思独乐而不与民同乐”，故有此名。
山门南面正中匾额“独乐寺”三字，相传为严嵩手笔。严嵩奸臣，没落款倒是好事。传说六必居酱园也是严嵩所题。
独乐寺最有价值的是观音阁和山门，尤其是观音阁。
观音阁外观与敦煌壁画之唐建筑极为相似。观音阁建于辽984年，与唐结束的907年只相差77年，故此建筑唐风犹存。观音阁内有一庞大泥塑，为高达16.08米的十一面观音。其实，这个观音阁就是为这尊观音量身定制的。遗憾的是，现在游客不能登阁。
梁思成在《蓟县观音寺白塔记》中写道：“登独乐寺观音阁上层，则见十一面观音，永久微笑，慧眼慈祥，向前凝视，若深赏蓟城之风景幽美者。游人随菩萨目光之所之，则南方里许，巍然耸起，高冠全城，千年来作菩萨目光之焦点者，观音寺塔也。”
蓟县观音寺白塔，也是辽代建筑，就在独乐寺附近，步行六七分钟即到。雨中微风过，塔角铃声摇。找个避雨的地方，坐上半小时，听听雨落鸟鸣铜铎声，得大自在也。
1976年唐山大地震，波及蓟县。白塔塔身受损，多处酥裂，1983年大修加固。
（上面梁思成提到的Fugere，不知是不是富热尔Fougères？在此请教方家。
梁提到的Arles，就是阿尔勒，梵高曾在此创作，所以也被称为梵高之城。）
二、自在正定
2018年，我回中国合肥老家住了大半年，其间跑了很多地方，印象最深的是石家庄附近的小县城正定，我甚至认为它是中国最美的小城，不是因为自然景观，而是因为人文景观——这个小县居然拥有九处全国（中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包括隆兴寺（大佛寺）、四塔、文庙大成殿、唐代“风动碑”等。
这一年的盛夏，我到天津参加一个活动，之后直接从天津坐火车到正定，火车经过白洋淀和保定，我记得抵达正定的时间是傍晚，景点都关门了，住下后就到街上溜达溜达。县城不大，市面干净，夕阳下有一份悠远的沉静。
街上不少清真馆子和清真烧饼店，我买了一块“马家缸炉”大烧饼，趁热吃。后来我发现正定的回民比例很高，也有一间规模不小的清真寺。正定处处佛教古迹，在浓厚的佛教氛围里，伊斯兰教能与佛教和谐共存，也是这座小城的美好之一。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拜访隆兴寺，它是我正定之行的首选目标。
隆兴寺被梁思成称为“京外名刹之首”，是研究宋代佛教寺院建筑布局的重要实例。寺内摩尼殿、倒坐观音、转轮藏、龙藏寺碑、铜铸千手千眼观音、千佛墩六处文物堪称全国之最。
其中“倒坐观音”被鲁迅誉为“东方美神”。鲁迅没有来过正定隆兴寺，他只看过图片，是一张约7寸大小的黑白照片，先生将它夹在相框里，摆放在书桌上，可见非常珍惜。
隆兴寺大悲阁千手观音石质须弥座，是宋代石雕艺术的珍品。
其中的力士雕像，生动有力，让我想到米开朗琪罗。
夏日的隆兴寺，一片浓荫，甚是清凉。若是春天来，将是另一番景象，玉兰、榆叶梅、丁香、海棠、牡丹、芍药等等，百花齐放。我关注了隆兴寺微信公众号，一到春季，帖子里的照片，美不胜收。心里想着，一定要选择春天再去一次正定。正定还有四座古塔：广惠寺多宝塔（华塔）、天宁寺凌霄塔、临济寺澄灵塔、开元寺须弥塔。其中的多宝塔，梁思成称其为“海内孤例”。
1933年4月，梁思成从北京坐火车，早上七点十五分出发，用了整整一天，下午五点抵达正定。考察七天，写下《正定古建筑调查纪略》一文。当年11月，梁思成偕夫人林徽音再次来正定考察。
夏日暴雨多，我在游开元寺须弥塔时，适逢大雨，在钟楼躲雨半小时。开元寺的钟楼，建于晚唐，林徽因有一张著名的照片，她身着旗袍爬上开元寺钟楼的梁架，别有一番美丽。现在为了保护建筑，禁止登楼。我给看楼人员看了林徽因这张照片，说想看看林拍照的地方。他居然破例让我上去了。大雨天，二楼黑黢黢的，我没有找到林徽因拍照的部位。
天宁寺凌霄塔
临济寺澄灵塔
广惠寺多宝塔（华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