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与桥

文摘   2024-09-03 07:59   新加坡  

前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与桥

 

何华

 

一、当年的电影院

当年中国进口的故事片只限于“社会主义”国家也即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前南斯拉夫、朝鲜、越南等国,所以,我的少年时代,电影生活称得上“单调的丰富”,有一种“重复的美学力量”。

以前的电影院,都是一千个座位,谈不上什么影响效果,也没有空调,夏天都要买吊扇下的位子。你想想,一千人在电影院里济济一堂,有一种“仪式感”。哭也好笑也好,紧张也好愤怒也好,每个人的情绪能量,加起来很大,感受也很深。记得看朝鲜悲情电影《卖花姑娘》,天哪,电影院里男女老少哭成一团,这样的场景,我是再也没有体验过了。

在我看过的众多片子中,印象最深私以为也是艺术性最高的当属罗马尼亚电影《多瑙河之波》。

 

二、清真寺、钟表匠与“江姐”

 我现在最想去的城市是萨拉热窝和地拉那。当然与小时候看的南斯拉夫和阿尔巴尼亚电影有关。现在已经没有南斯拉夫了,解体成了六国,塞尔维亚是最大的。苏老泉若在世,可以再写一篇《六国论》。曾经属于南斯拉夫的萨拉热窝,现在是波黑的首都。萨拉热窝也是欧洲火药桶,一战的导火索。波黑战争(19924月至199512月),令人痛心也令人深思。不问政治,还是说说电影吧。

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上世纪七十年代在中国上映,万人空巷,家喻户晓。电影由北影厂配音,没想到我们的“江姐”于蓝给电影里的女叛徒配音。女叛徒有两场戏特别好:一、身份被揭穿后的哭诉;二、“别过来,别过来;等一等,别开车,把我也带走”,她一边喊着一边奔跑。原来也有于蓝的“声音”功劳。

“清真寺激战”一场拍得高级,尤其钟表匠被射死倒下,白鸽飞起,真是经典,后来被很多电影模仿。这部电影不仅热血,还具有相当程度的艺术性。萨拉热窝老百姓的种族和宗教很复杂,回教、东正教、天主教皆有,类似伊斯坦布尔。它又被称为“巴尔干的耶路撒冷”。电影里的大清真寺非常美。

这电影的音乐也高级,经常出现激昂的旋律,但妙的是钟表匠父女在家喝茶(看器具像红茶不像咖啡)一场,背景音乐是古典小提琴曲,为这对父女后来的牺牲预设了一首悲悯的挽歌。

电影有清真寺、钟表店、小酒馆、照相馆、药房、保龄球馆、博物馆、报亭、铜铁街、医院、火车站,场景多变。这些城市景观,对我们很有吸引力,欧洲到底是欧洲,街头上偶尔走过的路人,西装、花裙、礼帽、丝巾,充满了异国情调,这些东南欧的社会主义国家,也有着资本主义的元素,这是故事之外的一大看点。

萨拉热窝是山城,地形起伏,街巷曲折。十分迷人!除了清真寺火拼,电影里还有骑着摩托车巷战,有火车车顶枪战,好莱坞那一套,它也有。电影的经典台词更是不胜枚举:

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是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请给我放大一张我表妹的照片。

萨拉热窝的公民们,德军司令部向你们最后一次宣读公告。

谁活着谁就看得见。

看,这座城市,它就是瓦尔特!

……

对了对了,还有钟表匠的小徒弟,在街上喊着“卖花卖花,多漂亮的花儿”。

 

三、沼泽地、班比诺与李连生

南斯拉夫电影《桥》,不同于《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瓦尔特”以城市为主,《桥》的外景则是自然景观:沼泽地、峡谷、山峦。我有一位学妹,她去巴尔干半岛旅游,对当地景色赞不绝口,他特地去参观过电影的桥,这座桥地处黑山共和国。

《桥》里沼泽地激战一场,真是经典,既美丽又残酷。阳光帅气的年轻游击队员班比诺在沼泽地痛快射敌,简直杀疯了,绿色高领线衣与背景融为一体。负伤临死前他一声声呼唤战友“扎瓦多尼”的名字,请他来救自己。为了不让班比诺被德军活捉,扎瓦多尼只得听从“老虎”命令,忍痛扔炸药,将德军和班比诺一起炸死。

其实“老虎”领导的炸桥小组,后来死了好几个(爆破手扎瓦多尼、设计桥的工程师、参与建桥的游击队员),最后只剩下老虎和飞刀手,这几位的牺牲固然令人难过,但都没有班比诺的死让人痛心。当然因为他年轻可爱,而且死在如此美丽的沼泽地里,充满诗意的环境更加衬托出战争的险恶。

给班比诺配音的是李连生,声音有感情,他配这场戏时,自己也哭了。李连生本人长得土气,但声音洋气,一开口换了一个人似的。可惜配音是他的副业,若是主业,很可能就成了“北方童自荣”。电影插曲《啊,朋友再见》,也是配音演员李连生和给扎瓦多尼配音的侯冠群一起配唱的,他俩跟着录音机学会的。电影里两人清唱这首歌,很快风靡中国。

班比诺的扮演者Igor Galo,在《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也出演了一位年轻的游击队员马力什(同是李连生配音),骑着摩托车救上那位戴眼镜的游击队员和德军巷战。他还给火车站的老游击队员送便当,送的是卷心菜。“卷心菜”三字,李连生说得脆亮迷人。《桥》里,班比诺去酒馆“要杯苏打果子汁”,声音青翠欲滴。

奇怪,老电影的台词,咋就这么让人难忘。

 

四、梅尔维尔的《影子部队》

“瓦尔特”和“桥”让我想到-皮埃尔·梅尔维尔的电影《影子部队》,也是关于二战题材,刻画法国抵抗运动时的地下工作者(即地下游击队)。当然,梅尔维尔的电影冷静深刻,是优秀的战争艺术片。那是一钟不一样的观影体验,毕竟隔了一层,与看“瓦尔特”不同,瓦尔特简直就如我们的电影,是“自己人”的故事。电影里的不合理、夸张、浪漫等等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它表达了一份愿望,使我们热血沸腾。总之,“瓦尔特”给我们的“感动”程度远大于《影子部队》。我自己是欧洲艺术片的忠实观众,但艺术不是绝对的,它离不开我的生活经历和文化背景。

《影子部队》有一个细节耐人寻味,我前面提到《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钟表匠老板父女在家喝茶对谈,是古典音乐背景,非常优雅。《影子部队》里,飞行员弟弟去见哥哥(弟弟不知道哥哥其实是抵抗运动的头子),家里播放的也是古典音乐(贝多芬),室内环境也非常高雅,散发着书香。此外,在影子部队里,“椅子”是非常重要的道具,用绳子勒死叛徒在椅子上,德军审问拷打抵抗组织成员也在椅子上。难怪电影宣传广告就是游击队员被铐在椅子上受审和拷打。

 

 

 

 


在南洋
何华,作者,出版《在南洋》《南洋艺事》《南洋滋味》《老春水》《一瓢饮》《〈台北人〉总也不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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