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张嘎》与孙犁
何华
周末在家看老片子《小兵张嘎》——发生在白洋淀的抗日题材电影，主角是一位少年，名叫嘎子。导演是崔嵬，现在越发觉得这个人了不起，能演能导。他主演《红旗谱》里的朱老忠，获得首届百花奖最佳男演员，他也赢得“22大电影明星”称号，在一群俊男美女里面，崔嵬是少有的硬汉。除了《小兵张嘎》，他还导演了谢芳、秦怡主演的《青春之歌》，不过，我觉得还是《小兵张嘎》更胜一筹。据说崔大叔当年接到任务，指定他拍一部儿童片，用来批判“苏修”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伊凡的童年》，于是有了《小兵张嘎》。当然两部片子没法比较，塔可夫斯基是公认的世界级电影大师，《伊凡的童年》的艺术性至今还令人称道。不过，崔大叔能把政治任务完成得不落俗套，也绝对不是凡夫。这个看起来粗壮的家伙，拥有一颗敏感的文艺心灵，他还和陈怀皑合作导演了多部戏曲片，譬如《野猪林》《杨门女将》，等等。
《小兵张嘎》是战争片，少不了枪林弹雨，但也不乏诗情画意。嘎子和英子在船上的一段，有孙犁《白洋淀纪事》的基调和韵味。或者，这对小男女长大了，就是电影《柳堡的故事》里的副班长与二妹子。“前消费时代”演员的表情和表演，都是那么朴素，令人向往。
《小兵张嘎》里，还有一个人物罗金宝也非常让人怀念。重看《小兵张嘎》，我越发好奇，罗金宝这个角色是有些另类的，大概1963年中国文艺界相对自由宽松。他可以把八路军演得俊雅甚至风流倜傥，带着墨镜穿着绸布衣衫骑车出场，着实令我们兴奋了一下。这位演员叫张莹，1969年被迫害致死。当我们记住儒雅的孙道临和冯喆的同时也应该记住只有几部作品的张莹——另一部主要作品是《董存瑞》里的赵连长。撇开电影人物，单看张莹，绝对帅不到哪里，可一旦和电影人物挂钩，他立马活了起来，甚至光芒四射，这就是一个好演员的素质。如果《董存瑞》和《小兵张嘎》少了赵连长和罗金宝，两部电影将大为逊色。
这两天，我在读孙犁的《白洋淀纪事》。我们这一代人知道孙犁是因为中学课本选了他的小说《荷花淀》。那时的课本多是杨朔、魏巍、刘白羽、秦牧的文章，《荷花淀》和茹志鹃的《百合花》是少有的充满诗意和书写人性的作品，现在回想，这两篇可谓乱石堆里冒出来的“双璧”。文革后，孙犁完成的《芸斋小说》，“抒情性”减退了，但更加质朴动人，仿佛由李商隐杜牧转入古诗十九首。孙犁晚年用笔老辣，不玩花样，自成一格，堪称“孙犁调”。
回说《白洋淀纪事》，其中有一篇《新安游记》（千万别以为是新安江游记），颇为传奇，倒让我想到罗金宝这个人。还有《钟》这篇，在我看来其魅力超过《荷花淀》。孙犁笔下的白洋淀及其周边县镇，一直是我牵挂的一片文学圣地，心里老想着哪一天去朝拜。
2017年，政府宣布设立河北雄安新区，使其成为“继深圳经济特区和上海浦东新区之后又一具有全国意义的新区”。打开地图一看，雄安新区其实就是围绕白洋淀的雄县、容城、安新三县一带。
这些决策者们大笔一挥，在白洋淀周围画了一个大圈——这个圈正是我的一个文学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