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烈沸︱置书杂记(又四则)
文摘
2024-12-10 18:30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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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儿八经置书,始于大学时代。那时迷恋小说,课余也学写小说,对诗不知何故总不屑一顾,因此4册中国现代文学系列的《短篇小说选》、4册《散文选》、2册《独幕剧选》都买了,唯独不买2册《新诗选》。后来要学普通话,日日天亮即起读诗,藉此荡涤满口的四明山土话。结果普通话学得十分“苦痛”,倒是渐渐地迷上了写诗。想再购同套同版的《新诗选》,已踏破铁鞋无觅处了(那时还没孔夫子旧书网之类)。让自己抱憾不已。 送我书最多的,是安徽某出版社的一位编审老太太。当时我在佛岛普陀山教书,曾给老太太作导游一天,天南海北聊了很多。那间纸糊顶壁的书房,给她留下的印象颇深,她来信常谈及我那“雪洞般”的书房。近10年中,她时不时寄书于我,均为我所极喜欢的,也居然从未与我购置的书重复。曾寄去些海货作为回礼。老人家来信说大可不必,还是寄些发表的作品去。促使我老老实实地去写,去发表,然后寄给她,也每每得到老人家仔细与郑重的点评。这是因书而生的“书缘”。很想去拜访老人家一次,却总不成行。当然,去了肯定能讨些书回来。 四明山老家有一“秀才”,我偶返老家,“秀才”总会上我家来,坐坐聊聊,有次回访其家,他送我套木刻版《康熙字典》及石印本《增广应酬汇录》,说是子孙俱不爱读书,已让虫子“读”去不少。此前我已置民国石印本、四川古籍版影印本《康熙字典》,但珍贵总不如木刻版。并非嗜古,嗜那份人情罢了。那套《增广应酬汇录》,帮了我很多忙,给人写先人灵位、分家契约、婚丧寿囍对联等等,都依书上葫芦去画瓢,那瓢也居然倍受人青睐。 书墙日渐见厚见长,面墙而坐,即使不看不想,无所事事,于己也是种极大的宽慰。人说读懂书中会意处为一大乐事,其实书外也能读懂许多与书相关的乐趣。“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清代有读书人因这两句话而丢掉脑袋的。事实清风翻书声雅如天籁,梅季过后晾书时,夏日开了窗户夜读时,常可享受这天籁。书与人的思想、情绪一样,也要晾晾霉的。![]()
被眼镜、时装占据的今日,书店门面越来越小,人们的书房也越来越小,正如不知是社会进步,还是环境污染,人们的心房越来越狭窄、脆弱。 不知什么时候起,很多人在书房中不读书,写字台上不写字。书房大多用作看电视、听录音。当然这是读色彩和声音的“书”,但于真正的读书人来说,已大变其味。而写字台不用来写字,抽屉里塞些针头线脑,也令读书人心生几分悲哀。但不知今日流行的无数“错位”中,这些又归属于何种错位? 至于拥有硕大书房、宽阔写字台的,他们多数跟读书、写书无丝毫瓜葛,只在那儿“办公”而已。而这与挤在旮旯里、或饭桌或床板等地的读写族之间的错位,又当别论了。 为让自己不错位,在搬入新居时,硬是咬牙切齿打了三只顶天立地的书柜,2.65米高,恰好是房子高度。两室一厅中,也不通人情地将大室用作书房,小室用作做穷极八荒、横扫六合的梦幻的场合。 也许置书、读书人中入境界者,是不计较书置于何地、读于何处的。但于我看来,却如版本一般重要。心理空间,有时难免要找对应的自然空间。正如读书人,要找读书人为友一样。 同一个版本的同一种书,装帧精美、印刷清晰的,总讨置书、读书人喜欢,这自然属包装效应。内容有差错的,置书、读书人也总有校勘、修改等办法加以解决,而对外壳的先天毛病,置书、读书人往往束手无策了。现在店里柜中很多书刚好相反,包装远远超过内容,书价远远高于实际价值,这又使置书、读书人手足无措。因此特价柜、旧书摊边,总不乏真正的置书读书人。这不知又算不算错位? 因为职业关系,常去印刷厂装订车间,书在那里是心、肝、肺零件分散了的,就是皮、衣裳,也分散堆在那里。于是就有了自己挑选心肝肺零件,自己选择皮、衣裳,自己七手八脚装订的皮肉俱美的书籍,这才是砌进自己书墙里的极品。 极品只能是偶尔中的偶尔,也只能在书呆子中间偶尔炫耀一下。绝大多数时候,还是拱入旧书摊边汗香如书香、汗臭如书臭的脑袋缝里,让日月过去如书页翻动,让世界陌生又亲切得如一本不错的书。![]()
在某个业余学校,挂了个空头校务委员名,每到年底,学校买本书赠送,扉页上照例有鲜红的赠送篆印。挂名3年多,因此得书3册。3册书颇值得一记。 头年为浙江教育版的《新编读报手册》,精装有封套。粗读一遍,乃历年报上见过的东西。读前 茫然,读后恍惚依稀,读罢便砌进书墙,于自己竟没再发挥其作用,倒让亲友间的中学生们用来凑凑知识大奖赛之类的热闹,很有效益。那本《手册》封套渐卷,书角由方变圆,也事属正常。单位里也有好赛诸君,闻我藏有好书,便每来垂询赛题如何答,我每每茫然,惭愧之余,便将那本《手册》奉献出去图个清静。 第二年得《世界文学名著妙语大全》,上海文艺版的,也是精装本,依旧有封套。尽管书名很吓人,但于我并不怎么吸引,翻翻目录嵌进书墙了事。纵然解剖个名著的细胞给您瞧瞧,也决非这几行黑色的方块所能做到的。此书入墙后,仅有亲友间的中小学生偶来借阅,除此别无他人。有可能的话,花它三年时间去读一本本名著,去一句句咀嚼妙语。 第三年得《鲁迅诗全编》。读1949年前的现代文学,窃认为读迅翁、达夫先生两位足矣。1949年以来,达夫先生与迅翁待遇有天壤之别,前者我逐年私置近20册,后者也有此数,但半数为折价购进,半数为人弃我取。迅翁若知,不晓得作何感慨。 数次想购《鲁迅全集》,终未下手,总等待单位或友人送来。守斋待书,一如守株待兔,有时兔真会再来,自然有时连兔影子也看不见。再说那本《鲁迅诗全编》,读了仍有感慨和新见。也想到不吃鲁迅饭,不全何妨?此书归我已数年,至今未见有人来借,估计日后也不大会有人来借此书。 守案待书,等待这个业余学校赠我第四本书。如果来,我想肯定也是精装带封套的。![]()
因为工作关系,常与出版社打交道。去得最多的当数浙江出版总社,因此这几年所置书中最多的也来自浙江出版总社。 著名学者、作家余秋雨先生曾有一面之交,以前因编地方志,与他有过书信往来。面谈时我送他一部新出的《余姚市志》,回去后他在《乡关何处》中顺便写到一笔志书,当然没必要写到代单位送志书的我。他的《文化苦旅》《山居笔记》系列,间间续续从杂志上读过不少,也知书店里有集子买,但不知怎么的,总不想自掏腰包去买上一册。心里隐隐期待有朝一日,他会送我一本甚至几本的,但又不好意思在仅仅第一次见面时开口索讨。 浙江文艺出版社张君是我诗友,去联系出版《当代浙江山水诗词选》一事,自然很快谈定意向。这集子的序言恰巧为余秋雨先生所作。交谈中发现张君身旁纸箱上的一本书,正是《秋雨散文》。“这本书没法卖了,你要的话尽管拿去。”张君告以原委:此书为作家签名、盖章,然后高价出售,捐款“希望工程”的系列名作家著作之一。《秋雨散文》的扉页上,竟错钤了作家冰心的印,这自然是工作人员的一时疏忽。仿佛为弥补这一疏忽,工作人员又在冰心的章旁边补钤了余秋雨的印,只是可惜没让两位大家都签上名,这本书最后终被细心的有关负责人发现扣留,没上书店柜台与读书人见面。冰心的书我的书柜中也有,但自然没一本盖过章的,这次意外地在《秋雨散文》中一睹其印“芳容”,于略微爱好篆刻的我来说,何其幸哉!得一书而获两名家印,书运于我,以此为甚。 没想到,不久宁波出版社要出《风流七千年》,负责编“当代宁波文化名人传记故事”部分的主编嘱托我写写余秋雨。这迫使自己反复通读那册“捡来”的《秋雨散文》,颇费精力写成《风雨兼程》一文。《风流七千年》一书与我见面时,封面题签一望便知是余秋雨先生所书。打开扉页,没想到序言也正是秋雨先生所作。看来,我与这位名家的书缘,还长着呢!什么时候还该请他在铃了两方印的书中,补签大名才是。 (后来还真多次与秋雨先生交往,他还应请为我的《话说天一阁》《天一阁诗辑》《六书一生》题写书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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