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宁亚︱十年寒窗祠堂梦

文摘   2024-12-07 18:30   浙江  


十年寒窗祠堂梦

《白水巷是一条河》之六



 文:吴宁亚


      从我家出来,经过大操场,就是曾经的王氏宗祠。祠堂很大,足有三个殿;祠堂很高,前后两殿都是二层楼;祠堂很深,从南到北与大操场一般齐。足够大了吧,至少当年在我的眼中就是如此。
   我就读的白水巷小学就在这个祠堂里。
  小学的大门前是小广场,广场两侧有两个大窗子,窗内就是教师办公室。窗前当时还各有两块大石碑,足有两米高,两碑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尺,似乎记得石碑上还有孔,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几年后窗前的石碑都被有关部门挖走了。两扇大门在正中,西侧是一扇小门供平时进出。大门前与一般祠堂一样有栅栏,栅栏的门那时好像已经不存在了。大门前西南有一户人家,进门右侧屋内有一口四方水井,因为当时自来水很少,每次学校大扫除时就是从这口井里打水用,而它们屋的北面与学校一间教室相通,进出方便,所以一直记得。

祠堂小学旧址在如今的月湖盛园东入口与水池之间

  大门进去是前殿的天井,很大。学校放学同学们排队都在这里。一般列队会议也会在这个天井里进行。沿左右楼梯上去是二楼教室,还有队室,队室在进入大门的二层中间,可以横穿东西,只是队室门常关着,否则从东面楼梯上到西面楼梯下,学生的奔跑会一直不休。东西教室与队室构成了U字型结构。我的教室在西侧的楼下。
  因为是我的教室,就有必要多说几句。因为生源关系,我们这一届的学生特别少在招一个班太满、两个班又太少的情况下,便让我们这些本不在当年入学但出生月份在十月底之前的孩子破格入学。即便如此,我们甲班也只有34人,是全校人数最少的一个班级。因为少,教室就设在西侧那个并不大的堂间,相对应的东侧堂间只是作为美术室而存在。
  甲班的教室东边为窗,且都是移窗,可供进出的是两扇木门,木门上部还是窗。因此虽说南北与西边都是墙,教室还是挺明亮的。室内宽度可放三张双人课桌,长度可以排六桌(靠门的少排一张)。黑板在南侧,黑板左侧有一扇小门框,没有门,平时里面有一张橱柜放着,移开后就是教师办公室。正因为如此,教室里是不能大声说话的,否则都会被办公室的老师听得一清二楚。
  从我们的教室出来向北走,可以见到两间新教室。这是与整个学校风格完全不一样的建筑。如果前后可以算作两殿的话,估计这里是将原来建筑拆除后的产物。所以我断定这个祠堂原来应该是前后三大殿。新教室竣工之日正是我哥入学的时候,因此他直到今天还很自豪地说,我们的教室是学校里唯二的新教室。上次与哥小学的同学毅尔通话,他也是开心地与我说,我们是在新教室里上课的。当年很少有新造的学校,既然没有,新造的教室当然也是可以拿来炫耀的喽。
  新造的教室南面是石板铺设的开阔地,加上我们教室前面的空地,就构成了我们课余活动的最好场所,除了体育课一般不会去大操场活动。课间十分钟到处都是踢键子、跳绳、打板球的人,最不济还有“官兵抓强盗”追来逃去的同学。低年级时还会有教师加入我们的游戏。
  穿过新教室,是高年级的教学区。不像前面都是露天,这里是风雨无阻的场地。正中是戏台,类似影视剧中常见的民国礼堂小舞台,五六米的宽度,二三米的深度,加上一米二左右的高度,足够让校长教师站在上面威风凛凛地讲话了,也足够让七八个小朋友在台上排成一排表演节目,记得我入队的时候也是站在这个台上挂的红领巾。偶尔放个小幻灯片,只需一幅小屏幕,一台幻灯机,幻灯机上有一个可以左右拉动的小铁框,这边将幻灯片插入放映,另一边就可以插入新的片子等待放映。幻灯片如同放大的小人书(连环画),只不过将连环画的文字部分由放映者说出来而已这对如今看惯电脑PPT的孩子来说,是不会引起任何兴趣的;但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开心的时候。有时可以自己动手在玻璃片上用墨汁画画,这便是校园新闻的初级版了;有时在这张片与那张片移动的间隙,不时会有调皮的同学通过放映镜头将各种形状的手影投射在屏幕上,从而引起阵阵哄笑
  左右的教室是五年级,楼上应该是六年级的领地——沿着舞台左右的楼梯可以抵达。平时我们是不过来的,只有需要理发时,我才会到左边楼下的教室,怯怯低声地说,我要理发。于是就有高年级的女生过来替我理发。人小好动,眼睛东看西看摇头晃脑,记得有一次被一个大姐姐批“头噶会动”,但随即就有人站出来说,这是你没有用手将头扶好。那个“有人”姓黄,是我同学的姐姐——这是他们当年学雷锋小组的活动写照,因此值得一记。后来自己也成了高年级,但教室一直没有搬到这里,舞台西侧楼梯再朝西行几步,有一杂物间,后整理成教室,供我们六年级学习之用。这是学校最西北的小教室,很安静。我小学最后一年的学习生活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小学每个年段一般只有甲乙两个班级,有没有超过两个的,我就说不清啦。之前的弄堂小学,差不多都是这个规模,就近入学,倒也挺不错的。不像现在,动辄几十个班级,上学要人接送,吃饭要在学校解决。那时的我们,有两次放学——中午与下午,放学时刻学校门口是最热闹的,但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我常常将我的学校与中心小学去比较,一比就更显得我们学校的渺小。中心小学在云石街鄮山巷,以前曾叫鄮山书院或鄮山小学,后来定名为镇明区中心小学,算是区里的头块牌子了。放暑寒假时,学区的少儿活动中心常设在那儿,我经常去那儿看图书、打康乐球等,也算是常客了。中心学校都是如哥哥他们上课的教室,是砖混结构,窗明几净,所不同的它们是二层楼,应该是将原来的鄮山书院作了重建改造。到底是中心学校,看起来很有气派。校园其实并不大,一排排教室之间就是活动操场;如果将我们小学外面的大操场也划入的话,规模也是挺大的,只不过教室大都是沿用祠堂旧屋罢了。
  有名的教师自然没中心小学多。但也有例外,我读高年级时的班主任兼学科教师孙老师就挺有名气。刚进小学就常听高年级的学长传说,孙老师的体育水平那可真的厉害……其中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是某年市里举行长跑比赛,一中的沈老师获第一名,孙老师也是第一,只不过是倒数的。于是故事就一年一年传下来。估计是确有其事的,但我们面对他是从来也不敢去求证的。孙老师应该是师范毕业生,不像荣获第一的沈老师是体育专业出来的。当年师范毕业生是万金油,哪里需要就上哪,不像如今小学都专业化了,连一年级的老师都是大学本科甚至研究生毕业,专业倒专业了,但再也没有“都能拿得起”的老师了。要说孙老师体育徒有虚名也不全是事实。在我高年级期间,他利用学校的场地,专门开设体操基本功训练课,学校里一下子进来了不少的垫子。每天课后舞台前就是那些孩子们的天地,也真让他训练出了几个进入省市体操队的苗子。我知道,他自己是一个跟斗都不会翻的。小学毕业后的某一天,我站在我家的窗口看到操场上小学的体操队正在演练,小运动员这筋斗翻得真没治了。我妹妹当年也曾是学校体操队参加训练的一员,一字马弯腰软翻的基本功也是挺不错的,只是后来没有坚持而放弃了。
  现在能让我记得起的老师其实不是太多了——尽管老师本身就不多。教过我的周老师,是一年级的老师,后来是柳老师,再后来是孙老师。魏老师是我哥的老师,我哥生病时背着去医院,因此对印象极深。教音乐的竺老师年轻漂亮,常夸我会唱歌,她的鼓励让我开心地度过了小学时光。当年的校长姓王,最早的教主任姓刘,胖胖的。其实我和这些领导都没有说过话,读高年级后也一直没有看到这两位老师。毕业前谁是校长谁是教导主任,还真说不上来。
  让人没想到的是,进入这个祠堂小学后,一直到中学,我的读书生涯再也没离开过这座古老的祠堂。
  我就读的中学是十一中学,在祠堂的北面,前身是进修学校。后来才知晓,这里是近代宁波第一买办杨坊的旧居。这座清代建筑含台门、轿厅、仪门、大厅和两厢,当时只觉得砖雕很多,房间很多,据说有100间。里面院子也的确很大,但最高也就是二层楼,因此办学规模不可能很大。十一中学建校历史很短,60年代末期仅招小学66-67届毕业生,我们进去前,68届毕业生还在,大概4个班,然后加上我与哥两个年级6个班。与原先小学的规模相差无几。

杨坊故居的大门曾是十一中学的正门。

  离不开祠堂倒不是因为我上学一定要经过这里,而是因为中学内部没有操场,体育课及大型活动时还是要回到小学旁边的大操场。共用操场一年后,大概是初二时,学校规模总算有了调整——扩编来自仓基附中的四个班级。当年与我们同届的仓基街小学毕业生,因为就人数多,中学没法全部接纳,于是小学就设立了初中部,我们那时统称为仓基附中(大学可以有附中,小学有附中也是破天荒了吧)。十一中学本部只能接纳一个班,另三个班就安排在白水巷小学学习,而那里的小学生全部移入仓基街小学就读。从那年开始,白水巷小学也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
  白水巷小学创办历史肯定不如鄮山小学,更不如仓基街小学的前身瀚香小学,合并到仓基街小学,当然就只能以仓基街小学冠名。谁让我们的小学如此小呢。
  白水巷小学问世历史到底有多长,我真的不是太清楚。前不久,我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

  王先生告诉记者,他母亲1925年出生在宁波,从小爱好读书,青少年时期就阅读了200多本古今中外名著。解放战争后,他母亲看到很多孩子因为贫困读不起书,心里很着急。于是,和4个朋友借着王家祠堂的场地(位于现在的月湖盛园),开办了白水巷小学。从此,他母亲成了一名小学教师。
(《中国宁波网》2021.4.28)

  这位母亲叫王亚萍,她是我读中学时的老师。只是那时并不知道她曾经是我们小学的开办者。当年她在十一中学图书馆工作并兼任一个班级的语文课,身体消瘦的她将学校的图书馆办得红红火火。我在王老师的图书馆里汲取了不少营养。王老师知道我喜欢阅读,便将那时有一批刚解禁的书借我读,一些新进来的书也让我先睹为快。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照顾了。语文是她的专业,但图书馆工作竟成了她终生事业。毕业离校后,只知道她一直热心图书馆工作,退休后还办起了社区免费图书馆,人称“书香奶奶”。95岁去世后,家人将她留存的14000余册的图书送给了贫困山区。

杨坊故居的正厅当年是学校图书馆。


  这样算起来,从王老师他们大概在上世纪40年代末期创设白水巷小学到1971年,满打满算也就20余年。小学如同当年流过祠堂前的那条小河一样,毫无信息。如果你有兴趣去网络世界寻找这所曾经出现过的小学校,也是踪迹全无。历史悠久近百年的学校都让人忙不过来,谁还会想起存世仅二十余年的学校呢?如同消失的白水河,学校也随之销声匿迹了,也许这就是历史的因缘。曾经在南门也算上规模的解放南路小学,并入瀚香小学后虽也悄无声息,但还可以在现在的瀚香小学(仓基街小学80年代恢复原校名)的介绍中看到这样一句说明:“2013年9月,解放南路小学与翰香小学合并,学校规模扩大,主校区迁往莲桥第新址,校名继承翰香,百年老校重焕青春。”(百度百科)而更早并入仓基街小学的白水巷小学不再有任何信息。诚然,小河汇入大海后细流不必再拘泥于过往,但对于我们这些曾就读于白水巷小学的学子来说,没有一点水响是不是太对不起历史了?尤其如我,一直陪伴着我的祠堂小学,没有了她,我的思念将何处寄托呢
  仓基附中有几个班放到原白水巷小学读书,祠堂也堂而皇之地划入中学的范畴。再后来大操场的北侧建造了教学楼,原祠堂拆迁后的位置造了办公楼。实事求是地说,当时对祠堂旧址的拆迁并没有觉得什么,甚至还觉得这样的拆迁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在窗明几净的教室上课是非常惬意的。但随着月湖盛园的建成,当我在曾经的位置去寻觅旧时的祠堂时,我才觉得失去的终究失去了。

月湖盛园广场,当年学校的场地。


  不久前,我路过月湖盛园,惊喜地发现,我曾经就读的中学即杨坊故居开放迎客了。于是便迈步进去,熟悉的大门和花园,曾经的图书馆房子还在,图书馆后面便是王亚萍老师办公室。诺大的旧址,现在仅留前厅,好在我曾经就读的初中教室还在,而其他的教室、礼堂以及校办厂等建筑都已不复存在。留存的建筑都作了新的装潢,显得更加漂亮和古朴,但有些痕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修缮了——如前堂沿大门旁的是当年我们黑板报园地所在,现在徒留板痕;正堂前窗板,我现在看过去还觉得挂着玻璃橱窗,橱窗内张贴着学生的习作,我的习作也曾多次上榜。俱往矣……但比起已经没有踪影的王氏宗祠以及后来修建的中学新楼,如今还能看到我几十年前曾经的教室,不能不让人欣喜。很可惜,上楼的门锁着,若能进去看看,岂不更妙。二楼南北有两个教室,北侧是初中教室,南侧曾是我高一时的教室,后来教学楼建成后,即离开了那儿。

门框当年没有门,左右两侧是黑板报园地。

二楼曾经是我们的教室。


   十年寒窗祠堂梦,在有形和无形的祠堂里,我读完了小学、初中和高中。十年不算长,但在人生中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当然,说是寒窗那是抬举了我们那个时代的人,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读的书其实并不多,若不是后来有机会进入大学深造,所读之书也就如拆掉的祠堂被废弃——但我不会忘记,我后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个祠堂起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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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吴宁亚,宁波市鄞州区教育局教研室退休教研员。高中毕业后于1975年在宁波近郊下乡务农。1977年考入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和教研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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