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苗︱家乡的冬天

文摘   2025-01-02 18:30   广西  


家乡的冬天



文:陈建苗


       过了冬至,就是数九寒天了。

       数九寒天,是指冬天最寒冷的日子。民间有数九的习俗,从冬至日算起,每九天为“一九”,依次类推。所谓“热在三伏,冷在三九”,一年中最冷的时段在“三九、四九”,数至“九九八十一天”,便是春深日暖,万物生机盎然,是春耕的时候了。

       早上起来,走出室外,抬头看了看天。蔚蓝色的天空飘着一朵朵白云,老屋后一丛水杉树换上了深红色的新装,红红的水杉树高高地直冲云霄,一架飞机缓缓地在天上移动,穿过水杉树后,须臾间隐入了云层。

       我的目光从天上收回,环顾庭院的树木,一棵香樟树虽然腰部以下刷了石灰(穿上了保暖的裤子),但枝叶仍郁郁葱葱,微风吹来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群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惊动了几粒黑籽,它们惊恐地掉到地上裂开了,深灰色的汁水弄脏了铺装的地面。一棵梅花树的叶子已经掉得所剩无几,枝条冒出了细细的红点,枝丫间露出三个鸟巢,不知今年哺育了几只幼鸟?我想象着鸟巢中几只雏鸟张着乳黄色的嘴巴,一边叫嚷着,一边紧紧挤在一起。它们身上的羽毛不多,可以看到它们稚嫩的皮肤。明年鸟儿们还会不会继续将此作为爱巢?



       半月前一树金黄的银杏树,现在光秃秃的,一片残留的叶子轻轻地飘落在我的脚下,俯身捡起来,这扇形的叶片,拿在耳边扇了扇,有一丝丝微弱的凉风。这银杏叶长在树上,微风吹来,一扇一扇的,扇走了闷热的夏天,扇来了凉爽的秋天,现扇来了寒冷的冬天。它的使命完成了,就悄然飘落,回归大地,没有遗憾,也没有悲伤。

       河边的一排柳树逐渐泛黄,柳枝在寒风中轻轻摇曳;虬曲苍劲的乌桕树,叶子早已脱落,几只乌鸫正在啄食桂在枝头“爆米花”似的果实。

       地上有一对鹊鸲,羽毛黑白分明,不时翘起尾巴,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它们生性活泼,喜欢伴人而居。有一只鹊鸲的鸣叫声悠扬婉转,清脆响亮,带着爱意和柔情,不停歇地歌唱着,追逐着另一只矜持又高傲的鹊鸲。 
  


       柳树下一丛山茶花绽放了。开在冬天里的山茶花,有着一种令人惊艳的美丽,是寒冬里的一抹阳光。寒风中,山茶花翩翩起舞,红色的花朵绽放在绿叶丛中,像一只只红灯笼,又像一个个披着轻纱的少女含笑伫立,娇羞欲语,不由得让人想起邓丽君唱的一首优美动听的《山茶花》:“山茶花你说他的家,开满山茶花;每当那春天三月乡野如图画,村里姑娘上山采茶,歌声荡漾山坡下;年十七年纪十八,偷偷在说悄悄话;羞答答,羞答答,梦里总是梦见他……”

       这优美的旋律总是在耳边回响,渐渐地发现,她唱的山茶花开在春天的三月里,而我看到的山茶花却开在十二月里,真是有点迷惑。后来有人告诉我,山茶花的花期很长,在南方早的十一月就开了,一直开到春天的三四月里。

       家乡冬至过后的景色充满了独特的韵味和美感,尽管南方没有北方的银装素裹,但依旧展现出别样的风情。

       在江南地区,冬至过后,树叶并未完全脱落,寒风偶尔吹来,也只是让气温下降几天,当灰云散尽,落叶铺满地面,清晨的霜白得像下了小雪。当太阳升起后,鸟儿们开始鸣叫,泥地里冒出水蒸气,老人和小孩在门前晒晒太阳,聊聊天,这种温馨的画面让人感觉到江南的可爱之处。


       北方的冬天和南方的冬天截然不同。

       冬至前几天,我去北京小住几日,感受了北方的冬天。街道两侧绿化带树木的叶子早已脱落,行人享受着没有树叶遮挡的冬日暖阳。行至背阳处,虽身穿羽绒服还是感觉阴冷,尤其是头部及耳朵冻得吃不消,要翻上帽子才会暖和一些。

       走进公园,一片萧瑟的景象,只有松树、柏树及灌木黄杨没有落叶,但黄杨也抗不住北方的寒冷,需要盖上一层保暖的塑料膜才能过冬;一个浅浅的荷花池结了一层冰,一个小男孩拉着大人的手踩着冰面玩耍;小区里的宠物狗穿上毛绒绒的衣服,被主人牵着遛达;穿着黄色和绿色的外卖小哥全身厚厚的包裹着,在底楼的电梯口进进出出,步履匆匆;小区铁门的把手都包裹着绒布……

       走进室内,因集中供暖,真是冰火两重天。家里暖烘烘的,脱掉羽绒服,穿一件衬衫就可以自由活动了,拖个地还会微微出汗。

       有人说,北方人不习惯南方的冬天。

       南方的冬天吹的是湿风,虽然气温不低,但湿冷的空气具有很强的渗透性,能够快速带走人体的热量,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尤其是南方没有供暖,如果不开空调,室内的气温跟室外差不多。而北方则是干风,虽然气温低,风冷冷的,但不易渗透,身体感觉上没有南方那么冷。


       数到“一九”的第八九天,又一波冷空气南下。

       一早到院子里洗一双袜子。水缸里结了一层簿冰,把一根斜插的竹杠冰住了。拧开洗衣板旁边的水龙头,流出冰凉的水,手洗袜子马上感觉刺骨地冷。我赶紧提旁边的井水,用井水洗洗,一双冻僵的手才缓过劲来。

       西北风,吹着哨子,吹得树叶瑟瑟发抖。屋后水杉树的叶子纷纷扬扬地落满一地,我拿起扫帚扫一扫。刚扫干净的院子,又有树叶飘落,只得再扫一遍,但一直扫不干净。此时我想起短视频里一个叫老高的人创作的一首诗《起风了》: 
 

起风了

北风吹着口哨

穿过街角

收割人间草木

树叶们瑟瑟发抖

害怕极了

比树叶更怕的是我

老妻是环卫工

北风一遍遍吹

她一遍遍扫


       这首平实的诗,我看了好几遍,它让人感动。冬天里户外劳动的人们最艰辛,也最可敬。

       此时,妻子催我吃早饭了,我走到堂前见到坐在餐桌前的母亲,大声地喊了一声:“姆妈!”她没有回应,只是微笑着抬起右手,我知道她想摸摸我的手,在她眼里我仍然是个孩子,担心我冬天穿得不够暖和。母亲的失忆症,总体还是稳定着,可以作一些简单的交流。

       我握住母亲温暖的手,她示意我手太冷了,衣服要穿得厚一点,我赶紧说刚洗过袜子。见母亲的指甲长了,我连忙去厨房拿来一把小剪刀。我对她说:“我给您剪剪指甲。”她看着我不言语,只是点点头。我小心地给她剪,她却像我小时候那样,温顺地配合着。我有时候往指甲里剪得多了一点,她像小孩一样怕剪到肉里会痛,便紧张地喊出“哎唷”的声音,我害怕地仔细察看正在修剪的那只指甲,见没有血痕,赶紧安慰母亲:“没事!”她才放心地笑了。


       我给母亲讲起笑话来:您现在真空闲了。小时候,冬季农闲时,您一刻没有空,全家老小的鞋衣被头都是自己制作的。纳鞋底、做棉鞋,结毛线,缝棉被,这些针线活常常忙得通宵达旦,熬红了双眼。有时候,为了过年,要赶制新衣新鞋,我晚上一觉醒来,您还在灯下缝缝补补。手冻僵了,两只手捧着呵呵气继续劳作不息。而我却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母亲白天刚晒过被子)又进入了梦乡。

       我记得唐代诗人孟郊的一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讲这些的时候,母亲茫然地看着我,似乎她为儿女做的这一切,早已忘记了。

       马上又是“二九”了,家乡的冬天会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冷,但有母亲陪伴的冬天,儿女们一定是温暖的。

(写于2024年12月30日)


配图由AI生成


作者简介

陈建苗,宁波市级机关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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