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从政,将市场逐利之心带入政界,犹如逐利之徒占据道义殿堂,很难不浑浊于政坛、迷惑人心。而富士康创始人郭台铭与特朗普集团缔造者唐纳德·特朗普就是从商者转向从政的代表人物。
两位横跨政商两界的大人物突然在2017年决定联手起高楼、宴宾客,无奈数年之后,未闻楼立,只见一地鸡毛,全球地缘局势更加风云飘渺。
1 商人与政客
2017年,在郭台铭的带领下,承揽了美国苹果产品代工大业的富士康行至巅峰,其个人也凭借102亿美元的身价,稳居台湾省首富,还是全球科技富豪榜第23号大亨,但他还有更大的野心。
图片说明:与林志玲同舞的郭台铭
回望郭台铭的发家史,从黑白电视机旋钮起家,要不是当年飞去美国寻找到了电子业代工的合作方,郭台铭很难借助大陆早年的廉价劳动力,成就富士康的手机、笔记本电脑等电子代工业帝国,所以郭台铭决定,他要再飞一趟美国,寻找新机遇。
图片说明:早年郭台铭与已故妻子在美国开展业务
也是在2017年,击败民主党老牌政客、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后,入驻白宫的美国商业与成功学大佬特朗普推动了“美国优先”政策,旨在促进制造业回流美国,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借此机会获得更多美国中西部及“铁锈带”(Rust Belt,指美国东北部和中西部的一些老钢铁、汽车的工业区,因产业结构变化、制造业外迁等因素,导致这些地区衰败)白人中产阶级的支持。
图片说明: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辩论
那年5月,郭台铭西装笔挺,在白宫见到了特朗普。他们讨论了富士康在美国投资建厂的计划。
而当时在任何一位经济学家看来,这都是反常识的,全球分工主要考虑各国的竞争优势,中国大陆与台湾省强就强在华人的勤奋与技工的性价比,而美国除了运输、水电成本更有竞争力外,无论技术工人的水平还是勤奋度都远不及中国,更因为时不时就组织罢工的工人协会的存在,长期影响到制造业产能。所以,富士康在美国设立制造业工厂,真的符合全球化经济的底层逻辑吗?
政者应为民谋福祉,而非私利,商人逐利之心与政治公义相悖,如果用商人经商的逻辑来治理国家,后果不堪设想。但郭台铭与特朗普就这样推动了一场“霸王硬上弓”。
图片说明:特朗普与郭台铭
在两人首次谈论建厂规划的2个月后,他们在白宫正式宣布富士康将在威斯康星州建厂,老郭宣布将投资100亿美金,建立液晶产品工厂,为威斯康星州的美国工人提供超过1万个制造业相关岗位,而特朗普则大加赞扬,善于政治表达的特朗普称该项目为“世界第八大奇迹” 。
而这个第八大奇迹成功与否,不是商人或者政治家决定的,而靠市场决定。
2 老郭的“计算”
如今的中美,如“冰火两重天”,既有经济合作的“水乳交融”,又有战略竞争的“剑拔弩张”。双方在合作与对抗间探索前行,共同构建了决定世界未来走向的X因素。
而回到7年前,商业嗅觉惊人的台湾首富郭台铭闻到了特朗普总统的战略意图,对华鹰派只是表象,作为商人,他明白特朗普是希望把生意场上的那一套拿到国际政治舞台上,大国之间也需要利益交换,本质就是谁给特朗普的美国面子,特朗普的美国就会给谁理子。
特朗普的美国,到底要什么面子呢?
全球化下,美国经济模式已演化为依靠华尔街资本精英、硅谷科技研发人才,也就是通过全球资本投资与创新科技研发,拉动美国经济,而工人为核心的制造业与工人阶级不断滑落。
图片说明:支持特朗普的铁锈带工人阶级
美国精英人才毕竟是少数,他们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有时不食人间烟火,但美国中西部铁锈带的白种人、制造业工人为主的中产阶级则是这个3亿多人口大国的大多数,他们认为在民主党白左政府的领导下,肥了美国的精英阶层,而他们赖以生存的国制造业则正在死去。
因此,看到这个矛盾点的特朗普需要将全球化下分散到发展中国家的制造业搬回美国。
2017年郭台铭飞去美国的目的,就是要给特朗普送上这份大礼。
但郭台铭明白,也许特朗普也搞不清他来自的地区台湾省(Taiwan)和泰国(Thailand)在英文拼写上的区别,但他依旧是一个黄皮肤的中国人,无法像越南、印度、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的商人一样,在美中贸易摩擦中,置身事外,甚至坐收渔翁之利。因此,他必须提前布局,确保特朗普不要乱杀一通,影响到富士康电子代工业务。
2017年,特朗普开始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导致中美贸易紧张关系升级。富士康作为全球最大的电子产品代工制造商,主要客户包括苹果、惠普等美国科技巨头,面临供应链中断和成本上升的风险。在这样的背景下,富士康希望通过在美国设立工厂,减轻贸易战带来的负面影响,确保其产品顺利进入美国市场。另一方面,特朗普政府为了将制造业企业吸引来美国,也提供巨额税收优惠和其他激励措施。
因此,富士康的威斯康星州大型液晶显示面板制造工厂项目就应运而生了。而之所以老郭选了威斯康星州,也是有计算的。
图片说明:富士康威斯康星工厂规划
2016年的大选中,并不是传统的共和党票仓的威斯康星州,居然选择支持了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不过他仅以微弱优势赢得了该州,老郭的算盘自然是在明面上,通过自己的制造业承诺,帮特朗普稳固该州的支持率。而暗面里,就算项目最终没做成撤离了,摇摆州也会摆回特朗普对面的民主党,“锅”也不用自己一个人背。
因此,这个项目最初得到了当时特朗普的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威斯康星州政府更为此提供了数十亿美元的税收减免和其他激励措施。
富士康计划建设的液晶显示面板工厂,占地面积达2000英亩,生产高科技大尺寸液晶面板,用于电视、汽车显示器等领域。当时媒体报道,这不仅是威斯康星州历史上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项目之一,也被视为美国制造业复兴的象征。
除了制造设施,富士康还计划在该工厂建立研发中心,专注于人工智能、机器人技术和自动化制造等前沿技术,通过这些创新中心,富士康希望推动技术进步,并与美国的高科技公司和学术机构进行深度合作 。
在媒体天花乱坠地一顿彩虹屁下,特朗普赚足了面子,郭台铭也得到了美国人的礼遇。
之所以不建电子代工厂,老郭完全明白美国工人的水平,而液晶面板是高科技产品,本质也是半导体产业,不仅需要普通技术工人,更需要大量工程师,且具有较高的附加值,富士康希望通过在美国生产这种高端产品,提升自身在全球供应链中的竞争力,并满足北美市场对高质量显示屏的需求。
图片说明:奠基仪式上的特朗普与郭台铭
2018年6月,工厂的奠基仪式很快开启,特朗普就是喜欢老郭这速度,他再次出席仪式,正是在这次活动上,这位商人政客再次强调了这间工厂对美国制造业复兴的重要性 。
此时的老郭心里应该窃喜,富士康稳了,特朗普日后对任何中国企业下手,也大概率不会盯上他的富士康。
而此时,郭台铭也早已开启新一轮商业运作,迎合最大客户苹果公司邀请,前往东南亚与印度设立工厂,逐渐将产能转出中国大陆。
3 郭台铭“耍了”特朗普
“商人”特朗普赚到了面子就足够了!但半年后,风云突变,郭台铭的美国工厂项目开始出现一系列变故。
2019年1月,该项目规模被缩减,富士康宣布调整项目计划,从制造大尺寸LCD面板转为小规模制造和研发中心,雇佣人数目标也相应减少 。
6个月后,富士康宣布将继续在威斯康星州投资,但重点将放在研发和创新上,而非大规模制造 ,从LCD液晶面板的制造,转向生产小型LCD面板和研发项目。也因此,威斯康星州政府开始对富士康项目进行审计,评估其实际投资和就业情况,并重新谈判激励措施。
2020年美国媒体报道项目并不真实
2021年4月,富士康公开承认其在威斯康星州的项目未能达到最初设定的目标,投资和就业人数均大幅低于预期,一年后,该项目进一步缩减。
截至2024年,富士康在威斯康星州的项目经历了多次调整和缩减后,远未达到最初的目标,几乎可以被视为失败。
富士康截至目前的实际投资约为6.72亿美元,连最初承诺的100亿美元的零头都不到,创造就业预计不到1500个工作岗位,相比最初承诺的1.3万个岗位相去甚远,如果要计算符合条件的就业岗位,媒体的统计仅为768个,州政府提供的税收减免从最初的28.5亿美元缩减至8000万美元。
但无论如何郭台铭还是没多少损失的,甚至可以说“玩赢了”。
2019年是特朗普任期的最后一个完整执政年,他不仅要继续对华发动贸易战,打压中兴、华为、TIKTOK为首的中资企业,还要准备其即将到来的连任竞选,他早已无暇顾及当初与郭台铭这位台湾首富谈好的威斯康星州制造业项目。
就在那年初夏,郭台铭宣布退出富士康董事会主席职务,并在之后参与台湾省领导人的选举,正式从政。这一决定标志着郭台铭正式脱下商人外衣,走向尔虞我诈的政界,似乎又多了一层“保护色”。
中国大陆的富士康电子代工业务正有条不紊地转向东南亚与印度,虽然迁移的很慢,甚至不断安抚中国大陆无需担心,但日后的加速尤为明显。
图片说明:郭台铭在网红节目上的言论
同时,老郭已然华丽转身,为了选票而喊出“富士康是给大陆人赏饭吃”的言论,这让人很难将政客郭台铭与早年喊着要努力实现“中国梦”的商人郭台铭联系在一起了,但又何妨呢?
2017年的郭台铭确实看准了大方向,中美关系将愈发艰难,因此他的商业帝国必须选边,或者两边押注,7年后,富士康产能外迁东南亚与印度,中国大陆本土的比亚迪电子、闻泰科技、立讯精密等企业进一步崛起,努力填补富士康外迁的制造业产能。
而唯独留下未能如愿的威斯康星州美国工厂,成为特朗普时代的一场美国制造业大败局。
参考资料:
1. The Verge - Why Foxconn’s $10 billion Wisconsin factory plans don’t add up
2. NPR - Foxconn Wisconsin Factory CNBC - Foxconn’s Wisconsin ‘factory’
3.英国卫报 - What happened to the Foxconn factory in Wisconsin?
4. 路透社- Foxconn’s changing pl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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