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增嵘:遥夜有松萝

文摘   2024-09-10 16:19   青海  

2024年第74期 总第820期

丹噶尔文学苑主旨:

   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小说、诗歌、散文等多种文学形式为载体,描绘湟源灵山秀水,发掘湟源历史文化,歌颂湟源人杰地灵,传承湟源旧韵新貌;为古城调丹青,为丹城抒新曲;谱一阙河湟日月,吟一首古道悠悠……


走过盛极的三月,路过南国的桂花,流转人间许多年,春花万树,四季变迁,一时有一时的花。


一、金盏


10岁那年金盏花开,整个天空都是金色的。

高远的蓝天下,有一方小院落,东北的一角,父亲为我砌了圆石桌和几条石椅,旁边的空地里,种满了花。有紫色的萝卜花,明黄的金盏花,在徐徐的清风里,有三两蝴蝶扑曳。

我坐在石椅上,大声读着课文,“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那时候,还读不懂边关的战士不能归家的伤悲,更不懂明月对于远征之人的意味。

一朵朵金灿灿的小花,迎着小镇草原上明烈的光,肆意地开着,一如年少的我,明媚而向阳。

在那座熟悉的小城,有父母,有小弟。

傍晚,和朋友并肩立斜阳,说着远方。

放学回家,母亲早已做起了晚饭,屋顶生起的炊烟,缭绕向远方的云霞。

夜深,人家点点,灯火星星,月明的夏夜,静躺在院里看天河,举手可摘星。

后来在飘着微雪的一天,我辞别小城,前往省城去求学。

一别小城,多年已未还。


二、矢车菊


十七岁那年,校园里开满了很多花。

那年,我们做着关于远方的梦,在纸上写下洋洋洒洒的篇章,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装满了胸膛。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晚自习的傍晚,我望向窗外的暮天,微紫色的烟云浮满了天边。

远近的楼,都沉在薄暮的光里。教学楼南侧的一角,一簇开得正盛的粉色矢车菊,也染上了朦胧的暮光,映下柔雾般的茜色。

上学时的忧愁,是难解的数学题,永远配不平的化学方程式。

同桌停笔抬眸,望着我轻声笑道,“又当采花大盗啦”。

“最后一朵。”我笑笑,把一朵粉色的矢车菊夹进厚厚的习题册,继续写题。

“加油啊,同桌。”他递给我一块糖。

我说,你也是。糖化在嘴里,薄荷味的,很清凉。

教室里弥漫着咖啡的味道,一片沉寂里都是细微的落笔声,最后一抹余光洒进教室,照在墙上,墙上贴着十七八岁少年想去的远方,还有誓言。


而后,高考结束,考完最后一科合上笔的时候,没有收刀入鞘的自豪,只是释然,庆幸自己可以睡个懒觉了。

再后来,一张录取通知书决定了我们的去向,又有多少人满怀梦想奔赴了心中的远方。


三、桂花


20岁的花开,是桂花。

这年九月,我来到南方的一座小城,学校的路两旁开满了桂花。

父亲不太熟练地在上铺为我系好床帐,又笨拙地铺好床铺,楼上楼下跑了很多次后,终于安置好宿舍。

我送父亲走出宿舍楼,父亲说,回去吧,说罢转身,我看到被汗水浸湿的衬衫。

我站在原地,望着父亲背手缓缓踱步向人群中去。

我挥挥手,眼角的泪扑簌而下。

那一天,我读懂了《背影》。

    这是一座雨城,微雨时行,气候润泽,小城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雅安”。青衣江穿城而过,当地人也叫“雅河”,远自巴郎山南麓而来,流向东去,路过很多山后,与大渡河相汇,而大渡河又源自我的故里,青海果洛。

小城不大,却也安逸,傍晚路上,温润的风里都是火锅香。


如烟似的微雨,点染得远山如黛。远山含雾,沿江的两岸,开满了桂花,从江上吹来的风,带着两岸桂花的香气,一阵阵地拂上面来。

很多次,我一人独自沿江而行,戴上耳机,循环播放着《八月夜桂花》,“夏天过去无声响,月落河斜……”一唱再三叹,悠扬有余音,或是对过往的愁思,或是对现实的哀怨,都写进了这段不长的吴语民谣。

雨滴落在一簇簇细小而稠密的黄花上,几颗桂花随风落在江面上,起了一层淡淡的微波,又念起关山以北的明月。

在小城的四年,与桂花相识,也恍然读懂了鲁迅先生的文章,在风雨飘摇的时代,先生不曾忘执剑为苍生的梦想。

即使做不了太阳,也要当一颗星星,来人间一趟,是要发一点光的。


四、玫瑰


24岁的花开,是凋落的玫瑰。

毕业以后没有在外闯荡的底气,思乡心徘徊,卷着铺盖回到了故乡,考回了祖祖辈辈的生活过的地方,平安。我的  老家就在小城的一座大山上,山高路远,晴空高爽,登上山,身边只剩了蓝苍的天色和清淡的山岚,望着层层的梯田和辽阔的山脉,心境自然也就平和。

在平安,同样也认识了一些人,也尝试着开始了一段感情。

可有些爱情,注定开不了花 ,也结不了果,分分合合很多次后,一切又恢复本然。

有些人的爱情就像花园里鲜艳绽放的玫瑰,灼灼其华。而属于我的,就像花瓶里的玫瑰,换多少次水,加多少次糖,依旧会枯萎。

或许,爱从来就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纯一的坚定。

十月,风吹叶落,北方短暂的夏天就这样宣告结束。

又是一个人加班结束,踩着满地落叶走回出租屋。静寂的长街上,铺着清冷的月光,吹来一阵凉风,落叶窸窣零乱得飞落,眼里突然浮起泪,想起那些年的梦想,就像脚底的落叶,初时蓁蓁,秋已凋落,纷纷扬扬的飘荡,最后被行色匆匆的人踩得七零八碎。


五、青松


26岁,我不再偏执于任何花。

玫瑰固然迷人,可它终究不会永恒。金盏花固然明艳,可色彩过于耀眼。桂花亦然芬芳,可在我生活的地方,没有一树桂花,会为我盛开。

独爱上了夜间路上的青松,空明月色里,落落而孤绝,愈是幽深,愈发清峻,清冷的香令人平静,让人清醒。

在北国的冬天,当一切绚烂琉璃的色彩褪尽,它依是青郁苍劲,不易翠色。

寒风冰雪吹照,依旧傲然,散发出更加清冷的香。

这些年看海,看花,看落日余晖洒满人间。烟花短暂,夕阳易逝,只有那一株夜间路上的松柏,在暗夜里,亭亭且逸然,在日尽雁飞时,犹可寄一言。

跌跌撞撞许多年,也终于明白,不是所有的花都会盛开,不是所有约定好的人都会在身边。

在寂静月影里,在喧嚣街市上,或是在残秋的日暮中,岁岁又年年,陪着自己的,不过一直是自己的孤影。

在这一路上,期望得太多,所以不得的太多,被身外事物牵绊得太多,万念纷起,反倒忽略了本心。

心性本静,客尘所染。

往事往矣,何必苦淹留。破碎的感情,太多的感伤,都止于此,就让一切都随风去。

有一天,我卸下了所有的昨天,不再回望曾经路上的春花,与山川。

风吹松萝影,轻舟向青山。

愿,我心向青山,青山亦向我。

作者简介:

       如果不能成为太阳,那就去做一颗星星。希望你和我,都能穿过平芜,抵达自己心中的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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