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将谈论性和死亡视为文明原罪，惴惴不安；有人在时装中高呼爱欲，渴望重返欲望的国度。波兰时装设计师Arkadiusz Weremczuk在世纪之交时代以充满挑衅的设计闻名，备受争议。他作品中充斥着性、宗教与死亡的设计语言，不断质疑禁忌，打破规则。成名后，他突然离开时尚界，彻底失踪。直到2015年，官网发布讣告——“Arkadius已死”；取而代之的是，“P-iFashion”诞生。
如今，这位设计师的首个大型作品回顾展“Arkadius，伟大的激情，对抗”（Arkadius, Powerful Emotions, Confrontations）将于本月9日在波兰罗兹中央纺织博物馆与世界见面。
Arkadiusz Weremczuk肖像
据展览官方介绍，策展人Marcin Rozyc将重点关注1990年代末至2000年代初时期Weremczuk所创造的作品为全球时尚做出的贡献以及对后世设计师，尤其是波兰时尚界，产生了何种深刻影响。
如展览介绍所述，在20世纪90年代，时尚界推崇雌雄同体的中性风格，将其奉为颠覆性别界限的先锋概念。而Arkadiusz Weremczuk，却偏爱打造波德莱尔式的女性形象，让“性感、诱人、肮脏”的恶之花毫无畏惧地绽放。在1999年6月发布的毕业系列“众神的精液”（Semen of the Gods）中，这也是他的时装首秀，灵感源自古典神话的女神阿佛洛狄忒完全颠覆传统的圣洁气质，满身伤痕，毫不掩饰愤怒和情欲气息，引起时尚界注意。
毕业系列“Semen of the Gods”，1999年
这位激进的新人设计师随后便创立了品牌Arkadius，并于3个月后在伦敦时装周上首次亮相时推出了更加鬼魅骇人的2000春夏系列“哦！露西娜”（Lucina, O!）。从古罗马宗教神话中掌管分娩、生命的女神Lucina汲取灵感，模特以触目惊心的方式在T台展示分娩场景，浑身“染血”，痛苦走动。在场的观众都被这种带有强烈性意味、野性的激情吓坏了。
当然，这也震慑了彼时的媒体业——《国际先驱论坛报》的Suzy Menkes写道，“这是一场强大而富有诗意的时装秀”；《纽约时报》的Cathy Horyn给予高度评价，“人们来到伦敦就是为了Arkadiusz这样的人”；而美国版《时尚芭莎》的Philip Utz则写道，“他是时尚界的最新童话。”
Arkadius 2000春夏系列“Lucina, O!”
毫无疑问，另一“童话”则是90年代叱咤时尚界的Lee Alexander McQueen，二人在女装设计中运用的创作手法和呈现出的强烈视觉都极为相似——将死亡、伤痛和黑暗转化为重新定义女性的性感和力量。人们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在2001年美国版《Vogue》发表的一篇报道中，Sarah Mower直接称其为“波兰版Alexander McQueen”。在本次采访中，Weremczuk也毫不避讳地谈论起这一点，“在中央圣马丁读大二时，我就开始为他工作了。那是在1996年的夏天，当时的工作室很小，总共只有4个人。作为一名设计师，他在创作中永不妥协，总是非常地大胆和勇敢，他通过设计赋予女性力量。这真的给了我无限灵感。”
Arkadius 2001春夏系列“Paulina”
与McQueen的相似之处，同样还有Weremczuk出身于共产主义波兰小镇的普通身份，这令他远离主流时尚、艺术的影响，而国内压抑的政治环境也让他本能地渴望通过创作表达通常被主流噤声的观点，以求获得自由。或许这就不难理解为何他的设计中总是带有强烈的挑衅意味，时尚并非逃离现实的乌托邦，而是化作思考与发声的武器。
这使他在很长时间内都被主流视为激进的小丑或疯子，是一名彻头彻尾的边缘设计师，如在2001秋冬系列“卖淫？”（Prostitution?）中对于大众指责设计师的商业化服装像妓女卖淫这一行为的反思。
Arkadius 2001秋冬系列“Prostitution?”
而他职业生涯中的争议之最，则是被媒体称之为“最大的丑闻”的2002春夏系列“穿裤子的圣母玛利亚”（Virgin Mary Wears The Trousers）。无论是秀场表演中头戴荆棘冠冕的半裸模特，还是设计中频繁出现的圣婴、圣母和十字架的宗教符号，都被信奉天主教的波兰文化视为一种亵渎。大众对一名出生于波兰的设计师做出亵渎波兰文化的行为感到困惑和愤怒。
Arkadius 2002春夏系列
“Virgin Mary Wears The Trousers”
“很多时候，我的作品没有得到正确的理解，因此，这对某些人而言可能是丑闻。”Weremczuk在采访中对该“丑闻”系列解释道。同时，他也对其“波兰身份”发表了如下看法，“作为一名设计师，或者应该说，作为一名艺术家，我只涉及自己感兴趣的主题，比如宗教、民俗传统、政治或一般的社会行为。时尚是一门生产可供穿着的服装？我对这种商业学科的属性完全不感兴趣。我关注的是通过作品讲故事，进而与公众对话。虽然我出生在波兰，但我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世界公民。”
如同身份认同上的无界属性，Weremczuk也是一位无宗教主义者。即便他的作品中始终流淌着浓烈的宗教色彩，他也只淡淡地对此解释，“因为它们在视觉上很美，也通常很有趣；如果硬说存在某些联系的话，那可能是我更注重精神层面。”
Arkadius 2002春夏系列
“Virgin Mary Wears The Trousers”
延续这一精神追求，2015年，其品牌官网发布了一条“Arkadius is Dead”的讣告，取而代之的是“P-iFashion”于其中孕育新生。
据其本人透露，“P-iFashion”项目即“政治不正确的时尚”（Politically Incorrect Fashion），是由Weremczuk任艺术总监的4人小组创办的一个价格实惠的街头服饰品牌，旨在对当下世界发生的事件发表意见。某种程度上，这种概念有点类似于英国匿名街头艺术家Bansky借黑色幽默的涂鸦和标语对政治和社会发表讽刺性评论的做法，或许可将其视为“行为艺术”。
Arkadius 2000秋冬系列“The Queen of Sheba”
至于Arkadius究竟为何死亡，这是否属于计划中的行为艺术，在采访中他只回答道，“只有旧事物死亡，新事物才能诞生。P-iFashion是新的概念，所以Arkadius必须死。”
不幸的是，P-iFashion似乎并未能够延续Arkadius精神的伟大之处。如今，这位设计师带着全新展览再度回归大众视野。正如展览名称所暗示的那样，伟大的创作激情之下，对抗在不安分地涌动。人们知道，那个充满挑衅意味的“危险分子”回来了。
设计师Arkadiusz Weremczuk在2002秋冬系列
“The House of Pleasure”中的谢幕造型
消失这么久的时间里，你在做些什么？
Arkadiusz Weremczuk（以下简称为A）：我一直在忙自己的艺术项目，很快这些作品也将会和大家见面。（在这些时间里）我从未停止创作，但我拒绝了和外界讨论它们。另外，在过去的4年里，我一直有在巴西参与种树。
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你曾经的众多archive如今已成为了其他设计师参考的重要资料？
A：实际上，这些年来，我一些朋友也多次联系我，告诉我这些作品如何启发其他设计师或艺术家。其中，最典型的是Lady Gaga，她曾在不同场合多次穿着与我原创设计非常相似的服装（你可以在我社交账户中发布的为数不多的帖子里看到）。
我对我的作品能够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并被引用至今感到非常高兴；当然，如果负责这些设计的人承认他们的灵感来源，我会更加高兴。
左：Arkadius 2000春夏系列“Lucina, O!”
右：Arkadius 2001秋冬系列“Prostitution?”
今年3月份，你发布的那条关于Daniel Roseberry为Schiaparelli设计的2024秋冬成衣系列中的“头发领带”。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认为这是否属于抄袭？
A：我不确定这是否可以算作抄袭，可能这只是两个相隔20多年有同样想法的人。我更愿意认为是后者。我非常欣赏Daniel的创造力，同时我也很荣幸自己能够这么早就提出如此简单却富有创意的想法。
Arkadius 2001春夏系列“Paulina”中的“头发领带”
你如何理解衣服与裸露的身体之间的关系？
A：我认为，衣服既是我们身体的延伸，也是与外界沟通的媒介。当然，这取决于我们自己如何通过它们与世界交流。身体，至少在时尚界，应该被庆祝，而不是被压抑。
这与设计师经常在设计中讨论的“性”有关联吗？
A：这完全取决于如何运用它，它可以是美丽而富有诗意的，但也可能是肤浅而粗俗的。
你是否曾经也经常因此遭受争议？
A：这是必然的，很多时候，主流不会理解边缘创作者，因为他们的愿景不符合主流。我过去听过很多负面评论，包括一些媒体，但归根结底，我是在做我自己的工作，我必须要对我的艺术和我坚信的愿景保持诚实。
Arkadius 2005秋冬系列“Le Cock”
如今的时尚界似乎变成了精英阶层的游戏。你来自波兰小镇的身份，是否会让你坚持时尚界仍然需要“平民设计师”的信念？
A：是的，如果只从我的个人品味出发，现在的时尚已经变得太过企业化（corporate）和精英化（elitist）。如果能够见证一些“无名小卒”脱颖而出并撼动整个时尚体系，我将感到十分荣幸。
所以，你反感“精英时尚”？
A：不不不，我并不讨厌所谓的“精英时尚”，我只是觉得它有点无聊，也不太公平。
Arkadius 2002秋冬系列“The House of Pleasure”
Arkadius 2003秋冬系列“Urban Orchid”
那你是怎么看待“时尚是门生意经”的？毕竟，你曾经设计的时装的艺术性远远大于商业性。
A：实际上，我认为现在的时尚应该被分成两个独立的学科——时尚艺术与商业时尚。虽然它们都被称为时尚，但事实上它们并不完全相同。比如，我们不能把H&M或Zara与McQueen或Viktor&Rolf的作品进行比较。它们完全是两码事。
Arkadius 2002春夏系列
“Virgin Mary Wears The Trousers”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A：我想创造一个集艺术、时尚和文化于一体的天堂花园，不仅启发灵感，同时也充满自然活力。
最后，未来的某一天，你是否会重返时尚界？
A：如果你指的是传统形式上的“回归”，那我的答案是“不太可能”。
设计师Weremczuk与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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