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意大利艺术家兼造型师Sofia Lai受英国时尚摄影师Nick Knight亲邀,参与SHOWstudio位于伦敦贝尔格莱维亚的画廊夏季艺术驻留项目,并进行了一场长达72小时、不间断的创作直播。
三天后,她创作出5件全新雕塑作品,并分别赋予它们名字:Evangelina、Anna、Guenda、Verena和Adelina。像她以往的雕塑一样,它们普遍有着怪异的姿势和时髦的穿着。本期,同我们一起进入Sofia Lai那令人感到陌生而又熟悉的怪诞世界。
Sofia Lai肖像
百年前,弗洛伊德在《论恐惑》(Das Unheimliche)一文中借“玩偶”与“蜡像”深刻探讨了“怪诞”(Uncanny)一词的深刻含义,并借此指代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舒适和怪异之感。文中他提到,之所以感到怪诞,是因为它常发生在人们原本应该感到最安全或最熟悉的地方,即平凡中的陌生之处。或许有些拗口,我们可以将其通俗理解为“感到熟悉的同时又很陌生”。
Sofia Lai的创作便是基于此种理念,且这种“怪诞”感贯穿雕塑作品始终——它们或男或女,或根本没有性别;它们奇形怪状,悬于半空或正襟危坐,通常有着令人不适的姿势,但看起来又形成一种独特的和谐;它们的造型似乎总是经过精心搭配,但又透露着一种混乱的、笨拙的、真实的、原始的艺术美感。她的创作灵感不是单纯的情绪或灵感的具象显化,而是捕捉一些瞬间时刻后的拼贴、重组,如单纯基于“一个走在街上的陌生行人”或者“外婆常穿的一件老旧碎花衬衫”而生发的想象与感受。这也是为何她的雕塑作品总是透露着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足够唤起某些旧日回忆,但又无法一一对应清晰记起,以致令人困惑,感到怪异。
为SHOWstudio创作的作品“Anna”,2024年
谈到这次合作缘由,Lai告诉我们,早在驻留前的一个月,Nick Knight联系她担任画廊夏季的驻场艺术家,大致交谈过后,便产生了这次的项目名称“相互依存”(Interdependence)的概念。从影像记录中来看,不算特别大的全白空间内仅有几把古董椅、两张创作台桌以及凌乱放置的各种创作材料,只有间或闯入镜头的游客——静静观看或与她进行简单几句攀谈——赋予的随机性才让人意识到这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现场创作。Lai沉浸其中。整幅画面让人不禁想到女娲抟土作人的场景:石膏或粘土,经由双手,层层覆盖,逐渐地,一个个的人形雕塑显现。
“这是一次难忘的经历,让我能够向观众和那些让我获得灵感的陌生人更加敞开心扉。它不仅让我向外部世界展示了我的作品,还让我发现了一种与观众互动的全新方式。”Lai在采访中向我们描述到她对这场创作“实验”的感受。
为SHOWstudio创作的作品“Guenda”,2024年
女娲造人源自哀叹世间寂寥,孤独作祟,Lai所创造的那些有着各自名字的雕塑亦同样是对于幻想中的朋友的塑造。“这些雕塑代表了不同时间和不同视角下的我,它们是我想象的朋友。你可以说它们是我的不同版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优缺点,以及自成一派的经验论。(是)它们帮助我理解现在的这个世界。”如同展览的名字“相互依存”那样,这种依存既是她与雕塑之间的关联,也是她与外部世界的沟通方式。
为SHOWstudio创作的作品“Adelina”,2024年
Lai出生于意大利佛罗伦萨,后于2015年搬至伦敦生活至今,伦敦的多元迥然异于佛罗伦萨,这里拥抱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这种变化造就了Lai的雕塑总是以自己在佛罗伦萨的故事和成长经历为创作出发点。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英文“Uncanny”是由德语单词“Unheimliche”(不合常理)转译而来,而后者又可直译为“Unhomely”,可比作一种基于家的归属而产生的“不在家”的不舒适感。
在采访中,Lai也多次提到关于“一个地方的归属感”(a sense of a place)对其创作产生的影响。“每件作品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我相信我的作品反映了我是谁以及我想成为谁。因此,每个元素都贯穿我的日常生活并吸引我,成为我围绕每个角色所构建的故事的一部分,以及我自己的个人背景和成长记忆。”
为《Numéro》柏林版创作的作品,2023年
“作为人类,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这种独特性来自我们与世界的互动。”在结束此次创作后,喜欢旅行的Lai再次开启了一场新的旅行。这也是她与陌生人建立联系并最终形成对事物的独特视角的方式之一。“旅行是探索不同文化、宗教和习俗的好方法。它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世界,欣赏各地人类的多样性。当然,这也可以成为灵感和发现自我的源泉。”
采访最后,她还分享到,目前正在进行的全新的个人项目是以其人生各个篇章为灵感出发,并希望可以很快与世界见面。
Sofia Lai在SHOWstudio进行创作
与我们聊聊这次创作的5件雕塑吧,它们的名字听起来似乎全部都是女性,你创作的这些雕塑有着明确的性别吗?
Sofia Lai(以下简称为S):我的雕塑通常是多元素结合的产物,它们可以是身体的、情感的或精神层面的。大多数时候,它们会与其他人的姿势有关,这些姿势最终也与我自己的不同方面联系起来。最终创作的雕塑则反映了我的经历和解读。我试图在作品中捕捉动作和情感。
所以,我不认为性别是我作品的某一方面。我努力在作品中创造一种普遍性,这样任何人都能与之产生共鸣,无关乎他们是什么性别。我想创作出所有人都能理解并能在观众心中唤起强烈感受的艺术品。
至于它们的名字和身份,是多种不同元素联系在一起后的抽象的个人属性。也许她们大多数都是女性,因为我在她们每个人身上都看到了自己。
为SHOWstudio创作的作品“Evangelina”及其细节,2024年
你给它们穿上衣服的原因是什么?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看起来更加时尚吗?
S:服装只是我用来塑造每一个角色身份的众多元素之一。可能因为我有过时尚的背景,所以我没有办法完成不具备这个元素的作品。衣服也能帮助我强调角色的个性、价值观和情绪。
那这些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S:如果不是合作的编辑内容需要有特定季节要求的话,它们通常都是淘来的旧衣服。我很喜欢在慈善商店和古着店闲逛,看看哪些元素会吸引我,并且让我联想到我心中对一个角色的审美和品味。
与《Artribute》杂志合作作品,2024年
你不仅创作雕塑,还有绘画、装置等媒介,所以你认为是学习时尚造型并一直从事艺术的履历,让你创造的艺术品看起来十分“时尚”?
S:当然,我一直将时尚视作表达自我的工具。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没有时尚和艺术,我的作品就无法存在。对我来说,它们是相互交织的,是彼此为对方提供灵感的。时尚可以用来表达艺术,艺术也可以用来表达时尚。
与《THE FACE》杂志合作作品,2024年
你曾与很多时尚杂志和奢侈品牌合作,其中很多作品令我联想到Robert Longo在1980年代拍摄的“Man in the Cities”,他的静态作品中也有着动态的姿势。你创作的那些穿着时髦衣服的“雕塑人”也是如此。请与我们聊聊这一点。
S:这些姿势和看起来时尚的互动方式,是基于我与周围环境互动的理解上而转化来的结果。我创作的姿势和选择的呈现方式反映了我想如何向他人展示自己以及我希望被如何看待。它们表达了我的身份以及我希望别人如何通过我的作品来看待我。
为品牌Marine Serre创作作品,2024年
你曾提到,大概在15岁时就了解到了艺术家Louise Bourgeois。在她的作品中,常常会探讨家庭、性、身体等议题。这一部分或许源自她对自己糟糕的过去的回顾——童年时代遭受父亲虐待,直面“脆弱性”的创作对她而言像是一种治疗。请问,你是如何看待自己作品中的“脆弱性”的?
S:Louise Bourgeois,她是对我产生深刻影响的众多艺术家之一。
在创作初期,只有通过观察不同的艺术家,我才能够理解自己的感受,并接受其他有过类似经历的人的感受。通过看到其他人经历相同的挣扎,我能够认识到,我所经历的事情并不是我独有的,至少还有其他人也理解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这会让我感到更加愿意敞开心扉,并且接受自己的情绪。
所以,因为这个原因,贫穷艺术(Arte Povera)、边缘艺术(Brut Art)、大地艺术(Land Art)等领域的艺术家对我影响很深。
另外,正如上面提到的,接受和理解我的脆弱性是我实践的基础。如果必须选择两个最能代表我对自己的作品的看法的关键词,我会说是——不适感(discomfort)和温柔(tenderness)。
与《Artribute》杂志合作作品,20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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