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4日，瑞典皇家科学院宣布，将2024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瑞典国家银行纪念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经济科学奖）授予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glu）、西蒙·约翰逊（Simon Johnson）和詹姆斯·A·罗宾逊（James A. Robinson）。
“法治薄弱、制度剥削民众的社会不会带来增长或改善。获奖者的研究有助于我们了解其中的原因。”
——诺贝尔经济学奖评委会
那么三位学者提出怎样的观点？与科斯、诺斯等学者一系列制度相关研究相比有怎样的发展？本期小惑与各位共同回顾202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及其主要观点。
达龙·阿西莫格鲁
（Daron Acemoglu）
1967年9月3日出生于伊斯坦布尔，土耳其－美国经济学家，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土耳其科学院院士，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教授。
达龙·阿西莫格鲁于1989年获约克大学学士学位；1990年获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硕士学位；1992年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博士学位；2000年起任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教授；2006年当选为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2013年当选为土耳其科学院院士；2014年当选为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2019年被评为麻省理工学院校聘教授（Institute Professor）。
主要研究领域为宏观经济学、政治经济学、劳动经济学、发展经济学、经济理论。
詹姆斯·A·罗宾逊
（James A. Robinson）
同样出生在英国，是三位获奖者中最为年长的一位。他于1982年获得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学士，1986年在英国华威大学获得硕士学位，1993年在美国耶鲁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自2015年起任教于美国芝加哥大学，目前还担任芝加哥大学皮尔逊全球冲突研究与解决研究所所长。他长期在美国的大学担任教职，包括哈佛大学（2004—2015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1999—2004年）、南加州大学（1995—1999年）。
詹姆斯·A·罗宾逊的研究兴趣聚焦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和拉丁美洲等前殖民地国家，并身体力行，曾前往玻利维亚、哥伦比亚、海地、刚果（民）、尼日利亚、塞拉利昂、南非、津巴布韦等国进行实地考察并收集数据。
西蒙·约翰逊
（Simon Johnson）
1963年出生于英国，拥有牛津大学学士学位、曼彻斯特大学硕士学位，并于1989年获得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1996年开始在麻省理工学院任教，并积极“入世”。2000—2001年，西蒙·约翰逊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市场信息咨询委员会成员。2007 -2008年，他亦曾出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首席经济学家、研究部主任。西蒙·约翰逊是金融和经济危机研究专家，长期关注危机的预防和缓解，以及与之密切相关的发达国家、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问题。
西蒙·约翰逊也非常热衷于参与社会传播，是经济学学术网站BaselineScenario.com的联合创始人，并担任《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新共和》等媒体的撰稿人。
三人在经济学、金融学、人类学等方面各有所长，长期合作研究相关经济社会问题，产出一系列具有影响力的作品。（如图1）
图 1 得主相关作品梳理
其中《政治发展的经济分析》主要提出这样一个疑问：为什么政治制度变革与在非民主政体背景下的政策让步有根本性的不同？提供了一种理解民主创立和巩固的统一框架。
图 2 《政治发展的经济分析》核心观点
《权力与进步：技术问题上的千年斗争》重新审视了技术进步对社会的乐观论调，分析创新是如何以牺牲其他社会阶层利益为代价而赋予某些阶层以“权力”，这里主要强调一种私人权力。
图 3 《权力与进步：技术问题上的千年斗争》核心观点
何为“狭窄的走廊”？全球化、技术进步和国际关系的变化都可能影响国家的自由与繁荣，国家必须适应这些外部变化以保持在“狭窄走廊”中的位置。而国家能力也就是秩序的安全可靠对国家保持走廊中的位置有重要意义。
例如，南非通过种族和解和经济赋权计划成功过渡到民主国家，这一过程中政治联盟和社会动员发挥了关键作用。又同时指出社会也必须警惕这种利维坦。国家与社会之间的权力需要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即“受束缚的利维坦”是理想的国家形态。换言之，《狭窄的走廊：国家、社会和自由的命运》重新阐发了自由建立的条件：只有国家和社会共同强大分别解决秩序和压迫性的问题，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
图 4 官方颁奖图
本次颁奖词中提到的核心观点正是三人于2002年共同完成的、发表于《经济学季刊》的《贫富的逆转——论现代世界贫富格局中地理和制度的作用》（Reversal Of Fortune: Geography And Institutions In The Making Of The Modern World Income Distribution）一文，而2012年出版的《国家为什么会失败》正是对此论文观点进一步的深化，因此也成为窥见本次获奖核心理论的重要窗口。
图 5 《国家为什么会失败》
在全书的核心观点之前，作者就世界财富不平等这一问题上几类理论进行了回应：
地理假说，热国固穷论无法解释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区，气候、疾病差别也无法分析南、北诺加利斯或朝鲜、韩国等诸多地区；戴蒙德对技术传播的地理因素又无法解释大洲内的差异……
文化假说：早在韦伯时期便提出了价值观、工作伦理对地区经济发展的影响，但作者指出这些有一定意义但更为主要的是制度的结果，并不是独立起作用的因素。
例如刚果王国应用技术提高生产力的不长久主要原因不是对市场利益无动于衷或是懒惰，而是应用技术的产出都会被权力无处不在的国王征用或税收掠夺，自己甚至面临着被卖作奴隶的风险，缺乏坚持使用技术来提高生产力的激励因素。
无知假说：穷国之所以贫困是因为它们有太多的市场失灵而决策者不知道如何消除它们，而富国想到了更好的政策来应对。
但通过分析，作者指出一种经济与政治的关系洞察。他们发现，并不是不知道如何提升效率使得决策更加经济，而是即使知道如何高效组织社会生产他们也逃不开现有政治制度的激励使其不这么去做。
如书中讲到，许多经济学家和政策制定者聚焦于“使其正确”，然而真正需要解释的是穷国为什么“使其错误”。“使其错误”主要不是由于无知或文化。正如我们将要表明的，穷国之所以贫穷是因为掌权者选择了造成贫穷的政策。他们使其错误并非由于错误或无知，而是有目的的。正如经济学家阿巴·纳（AbbaLerner）在20世纪70年代注意到的：“经济学选择解决政治问题作为研究领域，获得了‘社会科学皇后’的称号。”
图 6 《国家为什么会失败》目录一览
从因国界线分异的诺加利斯城，提出“如此近邻却如此不同”到分析“三八线的经济学”再到西方眼中“我已经看到未来，会很美好”的对苏联预判，作者从历史学、人类学、金融学的多学科融合分析，在不同国家（地区）的比较研究中提出制度是根本原因的观点。
为了回答国家兴衰和国家间不平等根源这一问题，在大量的历史事实应证与层层分析下，阿西莫格鲁等提出几组概念，成为理解本书核心观点的钥匙。
指的是制度的发展变化就像浮在水面上的冰块的漂移，两块本来紧挨在一起的冰块，可能会因为许多偶然因素的影响而越漂越远，即制度发展变化的偶然性的一面。如书中提到黑死病造成当时社会的利益冲突既是冲破汲取性经济制度走向包容性的机遇，也成为一部分国家巩固汲取性制度进一步加重剥削的灾难之源。
这一对概念的提出关注了决策模式、产权界定以及进一步带来的生产激励性对于整个国家的强外部性。
其中包容性制度是指那些允许广大民众参与政治决策、保障产权、促进公平竞争和创新的制度。这些制度鼓励个人和企业投资于实物资本、人力资本和技术，从而推动经济增长和社会繁荣。在包容性制度下，市场参与者不受过度管制的干扰，不会因为未来不确定性而丧失积极性，他们愿意工作、投资和创新，从而创造出一个充满活力的经济体。
反之，汲取性制度则是普通人民没有决策和表决的权力，精英或既得利益者制定的，用于攫取另一部分人的工具。经济上表现为通过垄断权、专卖权、市场控制等一系列方式掠夺生产者，造成明显的生产激励不足。
更进一步，作者也回应了这样的疑问：
通过举例分析，作者指出汲取性制度下当权者能用权力在短时间内实现资源的最优配置，民意和程序阻碍小，权力所有者具有强动机和强能力刺激并攫取劳动者的产品或劳动者本身。精英能够直接将资源配置到他们控制的高生产率活动中，增长就是可能的。但其大规模的计划性或者生产的激励性对于持久的经济增长是困难的。
同时，他们发现：在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之间存在牢固的配合。相同性质的经济和政治制度带来互促的强反馈循环。
政治制度能够让精英控制选择经济制度的政治权力，几乎不存在约束或反对力量。它们也能够让精英人物构建未来的政治制度并影响其演进变化。接着，汲取性经济制度使这些精英致富，他们的经济财富和权力有帮助巩固他们的政治优势。
反过来，包容性经济制度是在包容性政治制度的基础上形成的，包容性政治制度把权力广泛分散于社会，并限制滥用。这种政治制度使篡权和破坏包容性制度的基础更加困难。控制政治权力者也不能够轻易运用这种权力为他们自己的利益建立汲取性经济制度。因此，包容性经济制度使资源分配更加平等，也有利于包容性政治制度自身的存续。
图 7 经济与政治制度组合
如此一来，包容性经济制度既不支持汲取性政治制度，也不被汲取性政治制度所支持。其中一个会转变成为掌权的少数利益集团谋取利益的汲取性经济制度，它们产生的经济动力将会破坏汲取性政治制度的稳定，为包容性政治制度的出现开辟道路。包容性经济制度也会逐渐减少精英阶层通过控制汲取性政治制度所享受的利益，因为那些制度在市场上将会面对竞争，会受到契约和社会其他人产权的约束。（因此我们也说图示四个模式中，存在拐点的两种只是过渡性的，最终会走向另外两种自我循环强化中）
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最终是社会的选择，可以是包容性的，鼓励经济增长：或者是汲取性的，阻碍经济增长。当一个国家存在妨碍甚至阻碍经济增长的汲取性政治制度所支持的汲取性经济制度时，国家就会失败。但是，这意味着，制度的选择——即制度的政治——是我们试图了解国家成败原因的核心。为什么某些社会的政治形成了鼓励经济增长的包容性制度，而历史上大部分的社会直到现在仍然如此却形成了阻碍经济增长的汲取性制度？“不经济”的制度是经济的原因还是政治的结果？一国兴衰如何预见，经济和政治如何走向新的发展？阿西莫格鲁等人为我们带来了新的视角。
“制度对长期繁荣很重要的观点由来已久。但要凭实证检验它是非常困难的。在获奖者做出贡献之前，人们认为凭实证检验制度对长期繁荣的贡献多少是不可能的。然而，达龙·阿杰姆奥卢、西蒙·约翰逊和詹姆斯·A·罗宾逊提出了一种方法论，即所谓的自然实验。他们三人另一个贡献是构建了政治和经济制度的博弈论模型。”诺贝尔经济学奖评委会成员，瑞典皇家科学院院士，瑞典皇家工程科学院院士John Hassler如是说。
参考文献
[1] 阿西莫格鲁, D., 罗宾逊, J. A. . 国家为什么会失败：权力、繁荣与贫困的来源[M]. 李增刚，译. 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13.
[2] 李增刚.包容性制度与长期经济增长——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国家兴衰理论评析[J].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3,(01):21-30.
[3] 詹姆斯·夸克,何哲.失败是一种选择——评达伦·阿西莫格鲁等著《国家因何失败》[J].国外理论动态,2013,(10):108-112.
[4] 阿西莫格鲁, D., 约翰逊, S. 权力与进步：技术问题上的千年斗争[M]. 林俊宏，译. 天下文化，2023.
[5] 阿西莫格鲁, D., 罗宾逊, J. A. 政治发展的经济分析[M]. 马春文，译. 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21.
[6] 阿西莫格鲁, D., 罗宾逊, J. A., 博特科, P. 狭窄的走廊：国家、社会和自由的命运[M]. 北京：中信出版社，2019.
编辑 | 张若宜
排版 | 陈晴好
审核 | 付晓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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