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1年6月初,安庆城北集贤关外,驻守赤岗岭四垒的英王嫡系精锐小右队已粮水尽绝。8日,李仕福等献上所守三垒,向清将鲍超乞降,近3千将士旋即被屠。孤守第一垒的刘玱琳,趁夜率众突围,遭湘军水师生擒,押至安庆城下活活肢解。7月7日,安庆城东菱湖北岸十三垒,粮食耗尽的8千太平军弃械降清,一日之内全部被杀。至此,陈玉成所部最精锐的1万2千人灰飞烟灭,而这一切悲剧,都源于他在关键时刻将主力一分为三的军事失策。
李仕福(?—1861年),清广西人,太平天国傅天安,随陈玉成征战四方建功无数,后于赤岗岭屈膝求生,旋即被杀。英王麾下猛将,头一位是浩天义、靖东主将刘玱琳,其次便是李仕福。二人都极少独自领军,结果却天差地别:丹阳之战中,刘玱琳当先破阵击败张国梁,悍勇盖过诸王众将;三河镇大捷后,李仕福奉命夹击清军,但失期不至,导致主力势孤先胜后败。赤岗岭谢幕战,面对同样的绝境,他们的抉择依然判若天渊。
狭义的安庆保卫战,是从1861年4月陈玉成由黄州返皖,至当年9月安庆城陷。且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太平军南北两线全面进攻失利;北线依旧落败南线城外据点全灭;安庆近城战与破城巷战,赤岗岭、菱湖的失守属于第二阶段。为便于理解,本文以“双层肉包”来类比此战双方的军事部署。叶芸来的安庆守城军是最里层的“肉”,曾国荃围城军是第一层“皮”,陈玉成的解围部队是第二层“肉”,多隆阿的马队与杨载福、彭玉麟的水师则是第二层“皮”。
纵观这4个多月的战况,就是“肉想戳破皮,皮始终没破”。曾国荃的吉字营筑壕两道,内壕封堵安庆守军,外壕阻断太平军援师,挡住了叶芸来、吴定彩、陈玉成、黄文金、杨辅清等所有进攻。在挂车河打援的多隆阿更猛,挫败了陈玉成、黄文金、吴如孝、洪仁玕、林绍璋等全部援军。彼时太平军几乎没有水上力量,湘军水师自是横行江河。这两层“皮”除水师外基本只守不攻,堪称“铁桶”,当陈玉成发昏把第二层“肉”一分为三时,坐镇太湖的胡林翼,就立即命鲍超率霆军去啃最精华的“肉”:赤岗岭小右队。
太平军最终不敌湘军,战力差距倒在其次,赤岗岭、菱湖、安庆的失守,症结全在缺粮。早在1860年春,湘军就趁着太平军二解京围的空档,攻克安庆西线的石牌、太湖、潜山。当年6月,降将韦俊拿下枞阳,完成对安庆的陆上包围。长江又被湘军水师封锁,安庆城东的菱湖成为守军获取粮食的重要生命线。所以在次年4月底,陈玉成进抵集贤关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叶芸来,在菱湖南北两岸共筑十八垒,以木筏运粮并守住此地。随后,陈玉成猛攻曾国荃外壕3日,毫无进展。
5月初,干王、章王援军被多隆阿暴揍,欲移营歇战,英王获悉后心急如焚,决意亲往桐城统筹援军。那么当前兵力如何部署,菱湖北岸的8千人不能撤,他自己要带走6千人,小右队4千人便被留下驻守咽喉要害赤岗岭。此岭地险势仄易守难攻,但缺少水源粮道崎岖,为兵家绝地。临行前,陈玉成向刘玱琳、李仕福等4将承诺:攻多隆阿若不利,即转攻太湖、潜山诱敌,最迟半个月仍回安庆,为四垒解围。可叹英王最忠心的嫡系步卒就这么被他置于死地,小右队的覆灭已然注定。
5月底,陈玉成奔赴桐城的隔天,清军猛然掩至,将赤岗岭四垒围住。鲍超率军仰攻,伤亡惨重,就改变战术修筑炮台数十座,日夜猛轰。如此半个多月,垒内粮水早已断绝,援军杳无音信,垒墙又被轰塌数丈。清军遣人诱降,因英王未设四垒总指挥,各垒出现分歧。除刘玱琳第一垒誓死不降外,李仕福、朱孔堂、贾仁富在6月8日献上所守三垒。鲍超领军入垒,毁弃诺言杀尽降人,刘玱琳突围后也遭生擒肢解,英王四员猛将尽死。
赤岗岭四垒被围的同时,曾国荃抽出兵力开挖长壕围困菱湖周边的太平军。7月初,菱湖北岸十三垒粮食耗尽,太平军主动请降,并交出所有军械:6千支洋枪、8千支长矛、1千支抬枪、8千支明代火绳枪、2千匹马。湘军营官朱洪章献计杀俘,曾国荃不忍,朱洪章代其督斩。随后湘军营门缓开,每次带进俘虏十人,逐批砍头,只用一日,8千太平军降卒尽数被杀。
至此,陈玉成留在南线的主力部队全灭,但安庆城依然稳如泰山。只因下游洋船不断往来长江,接济安庆守军米、粮和油,以牟取暴利。曾国藩对此无可奈何,又不能命湘军水师炮击洋船,恐洋人再启战端。7月18日,恭亲王奕訢致函英国驻华公使卜鲁斯提出抗议,不久,洋船停止物资运送。8月24日,陈玉成、杨辅清、黄文金等绕过多隆阿,对曾国荃部发动7天7夜猛攻,太平军阵亡将士的尸身,硬是将深达五六米的外壕沟填平,还是没能突破湘军防线。9月5日,降将程学启穴攻得手,湘军进城,万余守军饥疲不能站立,能吃的只剩每斤半两钱的人肉。9月13日,英王万念俱灰,放火烧垒退兵。
李仕福久经战阵,刚猛有余智虑不足,精兵悍将已入瓮中,清军岂能放过,同样是死,还留下变节污名。整个安庆攻守战,双方战略水平高下立判,曾国藩将家族气运、大清安危全部押上,胡林翼则洞察战机统筹全局,湘军上下如臂使指。反观太平军,对整场战役重视不足,指挥混乱毫无章法。安庆城被合围数月,清军筑垒挖壕严阵以待,诸王部队才陆续开拔,先手已失。
直到战役中期,太平军意识到“围魏救赵”计失效,当前是战略决战,但各路援军要么战力太差,要么添油战法,要么根本不来。当陈玉成还能控制菱湖时,可行的做法之一是抢运出尽量多的城内家眷、精锐将士,留下死士守城牵制湘军,率大军跳出安庆战场择机再战。但这终究是后人的纸上谈兵一厢情愿,总之,太平军输得一塌糊涂,安庆丢了,除李秀成、李世贤外的所有主力均遭重创,陈玉成更是输掉几乎全部家底,再无英气。
参考资料:罗尔纲《太平天国史》、陶短房《天国志》、裴士锋《天国之秋》、曾国藩《曾文正公全集》、朱洪章《从戎纪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