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活了50多岁了,搬了三次家。
第一次是在七岁时,那是1978年,当时我家住在隆德城里面的“湾儿”(现在的大约位置是在华天广场对面那里)要搬到城外面南门以南的地方,现在的位置就是龙城世家的A区。
当时那里还是一大片农田,在农田里用土打起来的墙围了几座土院子,院子里盖了几座土坯房,其中一座就是我们家。
那时,隆德县城不大,也就是城墙里面的一圈,城墙里面公家的单位不多,隆关大队和临泉大队也在城里面。
隆关在城北和城东,叫做“关里”,临泉在城南,环绕“观泉”而居,叫做“湾儿”,县政府等单位就夹杂在隆关和临泉中间。
关于我在“湾儿”的家,幼小的记忆里很迷糊,只有说着陕西话的爷爷死去时,我在炕上大哭的记忆,那座院子好像有前后两道,有一座很气派的上房。
后来很多年后,我工作了,碰见在地区教育局的李老师,他说,他们家曾经租住过我们家的后院,说起来那座我毫无印象的院子。
去年在银川拜访杨新才老人时,他也是临泉人,在“湾儿”长大的,离我家不远,又说起来了我家的那个院子以及和父亲的记忆。
那座院子,虽然我全无记忆,却是我的第一个家。也是我住的最短的家。
二
南门外的家,我住了25年,度过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
那座土院子从最初的一家十口人,随着哥哥们的分家,姐姐们的出嫁,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父母两人了。
那座院子,也从最初的土墙,土院,不断的翻新,变成了砖墙砖房,直到2010年拆迁,变成了小区,那年父亲也走了,他一辈子没有住过楼房。
南门外的那个家,承载了我太多的记忆,有童年的快乐、也有少年的忧郁,更有青年的无奈,
那时,总有时时刻刻离开那座院子的冲动,那年离开时,头也不回,毫无留恋。
而现在,我总会在梦中回到那里,那座院子再也回不去了。
门前的迎春花,院子里春天的大牡丹,秋天的大丽花,总会在梦中出现,而老父亲、老母亲已经在对面的堡子山上遥望山下的院子十多年了。
那座院子凝聚了父亲一生的心血,对于他们那一代人来说,一座一砖到底的院子是他们人生最大的追求。
那时的隆德城里,还没有楼房,站在堡子山上望去,一大片院子,大院子套小院子,大院子是政府的单位,小院子是住家的院子,政府的院子都在城墙内,是排列整齐的一排排砖房。
住家的院子分为城里单位上的家属院,城外隆关和临泉队上农户家的院子。
家属院一般都是单位上修建的,一色的砖木结构的架子房,排列的整齐有序,私人的院子大都是土胚的半厦房,杂乱无章。
上学时,班里的孩子自然分成两派,住家属院吃商品粮的,吃农村粮的,住在架子房家属院的学生自然优越感十足。
我们这些城外土坯房里的孩子很羡慕那些住家属院的孩子。
我们家原来在“湾儿”的那一片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座很大的政府“家属院”,里面成排的架子房,住满了大大小小的领导和家属,有那些外地支宁的,也有不少老家在乡下的,我们不少同学也住在这里。
旁边就是有名的“上海院”了,住满了很多外地人,吃的那时我们吃不到的大米饭。
那时城墙还没有拆,从城外的南门进城要通过城墙的洞子,穿过那个洞子,就像穿越了两个世界,城乡的差距不仅仅是那道城墙,还有跨越不了的理距离。
三
大约是在2000年左右,城墙拆了,进城再也不需要穿过洞子了,城里城外连成一片了,虽然城墙外的那道护城河的深沟被填平了,但那道城乡之间的壕沟依然难以被跨越。
拆除城墙大约是因为县城发展的需求。
那年,县城单位新增的越来越多,干部队伍也不断增加,单位的平房都变成了楼房,需要扩大地盘,那些干部在乡下的家属、子女也到县城上学了,老旧的家属院也不够了,而且,院子太占地方,住不了多少人,家属院也变成了家属楼。
隆德县城里的楼房越来越多了,开始像一座城市了,“电灯电话,楼上楼下”,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那些最早住上家属楼的人无疑是幸运的,大部分都是干部们,就像现在的那些暴发户一样,那些从家属楼里出来的孩子,就像过去地主家的儿子一样骄傲。
其实,我家是有可能成为县城里最早住家属楼的人家,当年父亲是百货公司会计,百货公司在当时是一个热门单位,会计也是一个关键岗位,当年百货公司效益挺好,在县城西门那里修了几套二层小楼的家属院,家属院的门是圆形的,很是好看,给父亲分了一套,父亲是文化大革命中受过“运动”惊吓的,胆小谨慎,这家属楼坚决不要,为此,母亲和家人们一直埋怨他,后来,百货公司的经理出事了,被判了好几年,而父亲则安然无恙。
但我住家属楼的梦想却戛然而止了, 我家依然住在南门外的土院子里,有时路过西门的百货公司的圆门家属楼,总会羡慕的朝里面望望。
那时的家属楼是单位的福利分房,个人是不需要出钱的,所以能住上这样的家属楼自然是不容易的。
后来,这些单位的福利家属楼也开始向个人收取一定的费用了,但依然还是抢不上。
工作后,单位也修了家属楼,我这样的小年轻,只有“望楼兴叹”的份,结婚时把院子整修了一番,也算是死了那住家属楼的心。
县城里的家属楼越来越多了,人也越来越多了,城外的农家院子也渐渐的由土院,土房变成了,砖墙,砖房。
1999年第一座完全商业开发的小区中关村在隆德出现了,那小区看起来很洋气,一下子把隆德的住宅水平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中关村400多套房,开盘时一抢而空,当时还没有首付按揭贷款的方式,全部是全款现付,我记得当时最少也要五万元,多则7、8万,那么多人抢房,不知道那来那么多的现金,当时的职工平均工资不到一千,一套房要一个职工的7、8年的工资,拿现在的工资水平衡量接近百万元了。
难怪那些年那些职工日子都过的“细数”的很!那些省吃俭用下来的钱都买了房子了。
而中关村也不像现在看房议价的买房方式,根据楼层位置确定价格,付钱的时候是知道你自己的房间楼层的,而当时是先交钱抢房,然后再统一“抓阄”确定楼层和房间,楼层好坏和钱无关,完全凭运气,现在看起来像笑话一样。
随后,县城里开发了好几座小区,隆德终于迎来了房地产的高潮。
四
随着房地产开发的热潮,县城各单位也纷纷利用自有土地,开发集资商业家属楼了,这些家属楼由职工集资、单位统一修建,这些房当时也一房难求。
单位也集资建房了,我也熬够了资历,终于也集资了一套。
于是也开始了我的第三次搬家,从院子里搬到楼房了,逃离了院子,也就离开了原生态的家庭,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城市化的进程,父母不愿舍弃那座院子,也住不习惯楼房的局促,一座大院子,自由自在,年龄大的人都有一种院子情节。
但我离开院子,父母总是不舍,而我则是毫无留恋。
当时的集资房不像现在的毛胚房,虽不是精装,但基本的住宿条件是具备的,直接可以入住,装修的很少,而我则是花了一万多大肆装修了一番,当时也算豪华。
这集资房当时也算县城里最好的房子,是以质量闻名的辛老老修的,学校里抢的不亦乐乎,甚至还闹出来矛盾,算了算也八万多元了,根据工资水平,比现在的房子能贵出一倍,但那时的人们不管如何,千方百计借遍七姑姑八姨姨也要集一套,房地产火热可见一斑。
这个楼我住了二十多年,直到现在。
南门外的老院子,随着房地产的热潮被开发了,变成了新小区,置换了一套,父亲没有来得及住上,母亲住了三年,姐姐们都恋旧老院子的地方,也都把房买在那里了。
终于,城外的那些农户们也都住上了楼房,和干部职工住在了一起,城外的土地也都被开发征用了,补偿了不少的钱,腰里“硬成”了,扬眉吐气起来,开始瞧不起那些曾经羡慕过的掙死工资的干部们了。
站在堡子山上,城里城外都是一片楼房,城乡界线终于被打破了,隆德 城终于像一座城市了。
五
县城里的楼房修的越来多了,乡下的学校也撤并搬迁到县城了,那些孩子都到城里读书了,父母也都跟着进城陪读,起初租房,后来也买房把家安在城里了,乡下很少回去了,院子也锁了起来,长满了荒草。
县城规模越来越大了,人也越来越多了,乡下就冷清了许多,县城的房价越来越高。
城里的干部职工们,工资涨了不少,钱存的越来越多了,慢慢的都开始在银川买房了,隆德一套,银川一套,已经成为标配。
终于,房子空置了,房价下来了,县城的人也开始少了起来。公租房,廉租房让那些买不起房的人也实现了有房的梦。
房子终于不再是价值增值的附加值了,人们已经平和务实的看待房子了,家幸福的意义不再是房子大小来衡量标准了。
房子住的久了,有了换房的念头,但县城越来越少的人口,不断降低的房价让这样的念头一再压抑。
终于,决定要把这旧房翻新了,就像把那座土院子改成砖房一样。
把那些旧家具,就物件重新搬出去,也算是第四次搬家了,那些不断翻出来的旧物件、旧照片总会勾起往事的记忆。
房子翻新了,也许就一直住下去了,也许还会搬家,也许会离开这座日益人口减少的小城,但乡愁却是永远不会搬家的。
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城,搬了三次家,不算多,但是却见证了小城发展变化的历程,每一次搬家都是和小城发展变化的进程紧密相连,也是这座小城和国家发展红利的受益者。
小城在不断的变美,我却在变老,但愿有生之年,小城依然会不断的发展下去,越来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