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骁鸣||“打卡”与“在-场”

文摘   2024-10-02 07:01   广东  


主题解析

网红打卡地数字化实践与新空间形态生产引发广泛热议

2023年4月,“大学生组团到淄博吃烧烤”的话题,让“淄博烧烤”在小红书及抖音平台走红,“淄博烧烤”凭借展示烧烤名店、特色品种,辅以演出、啤酒展销等,吸引了大量游客前往打卡并引发网络围观现象。2023年5月,发生在贵州榕江的乡村足球超级联赛,主打“超级星期六足球之夜”概念,以此吸引省内外球迷到场观赛,网友称之为“村超”。2024年1月,哈尔滨为了招待五湖四海的游客,通过精心打造“冻梨刺身”“人造月亮”“温暖驿站”等冰雪旅游和文化活动,热情迎接外地“小土豆”(对游客的昵称),并经网络传播引发热议和称赞。2024年3月,“天水麻辣烫”以地方手擀粉、麻辣菜为特色,以当地麻辣烫吃法,吸引大量美食达人前往,并迅速登上热搜。2024年3月,开封“王婆说媒”通过线上线下相亲节目互动,使游客聚众打卡、体验并在多媒体平台引起热评。类似案例在国内外还有很多,如“成都迪士尼”“伦敦金丝雀码头”,等等。这些现象级事件的“火爆出圈”,带来了热闹的网络技术景观以及社会热度和流量的上涨,塑造了线上线下相结合的社会空间新形态。在一系列现象级网红事件驱使下,全球与地方、线上与线下、在场与缺场、传统与现代等,正以一种特殊的媒介方式发生关联。网络技术导向的模式互动和空间行动者的综合效应,表征着日常生活再结构方式的革新以及空间生产新模式的出现。一时间,网红打卡地的数字化实践与新空间形态生产,成为人们关注和议论的热点,与此同时也带来了诸多具有争议性的话题。在网络技术数字化实践背景下,一个个网红打卡地如何形成现象级事件?其日常生活空间是如何转向的?网络流量聚集与地方“合谋”是如何促进打卡地多维空间的生产?其机制和机理是什么?存在哪些不确定性甚至危机?如何引导未来网络数字化实践及新空间形态的生产?针对此类疑问,非常有必要展开进一步的学术讨论。

基于上述背景,本次笔谈组织了来自社会文化地理学、旅游地理、管理学等不同领域的知名专家和中青年学者,从新媒体技术塑造生活方式、“网红打卡地”的空间生产、数字化实践的发生机制等方面进行多角度、全方位解读。期望通过集中讨论,能促进学界、业界对上述新现象和新问题的理解,深化认知并增进共识,进而指导新媒介技术科学运行、社会空间理性实践以及网络平台导向的社会经济良性发展。
中山大学旅游学院张骁鸣教授近年致力于将现象学、符号学、媒介环境学等理论方法应用于生活体验研究领域。接下来让我们跟随张骁鸣教授的笔墨来管窥今人、古人的打卡方式及其体现的深层“在-场”逻辑

嘉宾观点

张骁鸣

中山大学旅游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副院长,主要研究方向为旅游休闲与人的发展、旅游语境中的空间与地方、节庆文化等。近年来致力于将现象学、符号学、媒介环境学等理论、方法应用于日常生活体验研究领域。

议题

“打卡”与“在-场”

核心观点

“打卡”背后是人们的“在-场”命运。

如果打了卡,既不发“朋友圈”,也不发“小红书”,那会怎样?游客是不是就没什么兴趣打卡了?打卡带来的旅游体验是不是也要大打折扣?或者,连带着让文化地理学者关心的虚拟空间、媒介地方、空间秩序与正义等问题都成了伪问题?据说,发“圈”或发“书”有很多种意图,但大体上不过是一种自我记录或主动交流。这尚算比较中性的一种理解,但不言而喻地,对于因打卡而带来的交流,批判的声音往往占据主导。例如,在种种发圈或发书之后的线上交流中,“点赞”最为普遍,因而它也就被认为是一种太过简单而意义寡淡乃至意义匮乏的交流,是最低级别的认知。
这样的现代性批判透露出一种“(打卡)不外乎就是(某种低级玩意儿)”的武断宣示,权威感十足,但说服力不够,且很容易压制不同的声音。特别是,如果我们愿意花一点点时间回溯古人的打卡历史,也许就不会对当代打卡行为及其连带效应有那么多成见。
南朝陆凯写道,“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刚好看花的时分就能“逢”着驿使。想是作者本人和驿使都在游春赏花,这不正是一种契合时令的古代“打卡”活动么?人人皆可打卡,人人平等打卡,而花季对每个人来说就是一场“共时”事件。打卡之后,古人自然没有条件马上就去写个电子邮件、传个QQ留言或者发个朋友圈,但是分享之欲望或者通过分享而寄送思念之冲动与今人何其相似,这才拜托驿使寄花以赠春。其实,花要是真能到了陇头人手中,也当变成了残花枯花,哪里还能有春意。然而,作为媒介符号的花变成什么样已经不是十分重要,春意背后之情义确乎已经抵达,两人之间产生了跨时、跨地的协奏与共鸣,意义由此发生。
北宋苏轼在丙辰中秋与人“欢饮达旦”,大醉之中怀念7年未见的弟弟苏辙,于是填词写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起赏月,既是一个时间事件,又是一个空间事件,在双重意义上都可以看作一场“打卡”。这一场景之下,人们与自然之间共同组成一个类似“中心―边缘”的交互结构,其中心当然就是那轮圆月。苏轼可能忽略了一件事,不同经纬度上见到理想圆月的时刻并不一致,然而这不过是无聊的现代人从无情的现代科学出发才会去关注的无趣视点。那么,“千里共婵娟”的核心启示应该在于:古人仅仅通过对符号(如圆月)、伦理(如思亲)的认知参与,就实现了异地但共时的强烈身心互动——斟酒、举杯、望月、慨叹、遥祝——并激发出高强度情绪能量(emotional energy,此概念源自兰道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理论)。不言而喻,古人这种在打卡活动中经由认知参与而激活情绪能量的本能,现代人当然也拥有。尤其在社交媒介技术帮助下,这种本能更是得到极其充分的释放。
南宋辛弃疾写道,“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比不得陆凯和苏轼的幸运,在郁孤台打卡之后的辛弃疾,此时仿佛竟不知将一腔愁绪向谁倾诉。青山不语,江水东下,行人泪尽,鹧鸪声哑。然而,他还是要“西北望”,或者,“西北”与“长安”只是一种相关而易用的隐喻手法,其实能够被“望”的何止西北,何止长安:既望那个曾经追寻笑语、暗香的少年,也望那个看了吴钩、拍遍栏杆的青年,更望那个还能与丞相一起登临赏心亭、“拍手笑沙鸥”的自己。“望”,其实不妨被理解为20世纪哲学家——无论是现象学家还是分析哲学家——都特别喜欢的“意向性”(intentionality),正是它自动地促成了如其所是的人世事件的发生,而不再需要繁冗、冰冷、脆弱且“让上帝发笑”的因果论证。这一“望”,把此时、当时、此地、他方、故我、今我都密密地缝合于江晚时分打卡郁孤台的行踪之中。
再回到打卡之后的不发圈也不发书这件很可能发生——实际上已经越来越频繁地在发生——的事情上面来:倘若不满足于发圈或发书,也不满足于点赞或被点赞,人们当然还可以在图文之下继续交流,或转移到私信当中去交流,乃至因兴致盎然、情感涌动而预约并履约一场咖啡馆中或林荫道上的交流。打卡本身,古已有之,并不是错。当代人面临的问题不过是:原本丰富的、开放的、关系性的、创造性的打卡及其连带效应被回环缠绕的媒介技术干预得太深,往往容易迷失,变成单调的、封闭的、独白式的、复制式的事件。

打卡,怕不就是古人今人都身处其间的一种“在-场”(“being-there”)命运而已:一方面,“在-场”当然可以意味着“在场”,也就是说打卡这项行为本身就要求人们的亲身之“在”,意味着人们始终要直接与一个地方打交道,无论它是日常生活中的此地还是旅行语境中的他方;另一方面,“在—场”可以是“个人的”,但不会是“独自的”,也永远不可能是“独自的”,而是始终保持为海德格尔所称的“being-in-the-world”(“在-世界-之中-存在”),即始终与他人、他物乃至“未发现的自我”处于关联之中,且随时可能绽放出明亮、清澈、鲜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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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地理》简介

《热带地理》是由广东省科学院广州地理研究所主办的综合性地理学术期刊;1980年创刊,月刊,每月5号出版;国内外公开发行。

办刊宗旨:“品质、规范、高效、引领”

办刊方向:“精品化”“特色化”

报道地域:突出但不完全局限于全球热带亚热带地区

服务承诺:公平•热情•高效

核心收录:中国科学引文数据库(CSCD)核心期刊;中文核心期刊(北大);中国科技核心期刊; 荷兰Elsevier文摘与引文数据库(Scopus); 瑞典DOAJ数据库; 荷兰GEOBASE数据库;美国EBSCO学术数据库; 日本科学技术振兴机构数据库(JST)

评价数据:2022年复合影响因子—— 3.364;复合他引影响因子—— 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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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地理》2024年第9期目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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