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成为孩子的“重要他人”吗?

文摘   2024-08-05 10:31   新加坡  

(原文首发FT中文网)文/徐海娜 巴黎奥运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北京时间7月30日凌晨,中国香港击剑运动员张家朗在男子花剑的8强赛事中,击败东道主法国剑手,卫冕冠军。其实在决赛中,张家朗曾一度落后,成功反超最后一分才最终赢得金牌。

这场比赛也让观众看到,运动员如何在绝境中展现永不放弃的精神。张家朗有一个喜欢的漫画角色,就是《海贼王》里的路飞,他说(粤语):“佢哋有一个唔放弃精神,好值得我哋学习。路飞只是一个卡通角色,但却不可小觑,这个角色可能一度扮演过张家朗生命中的“重要他人”。

“重要他人”(significant others)是一个社会心理学概念,指的是在个体社会化过程中和人格形成过程中,具有重要影响的人物。“重要他人”可以是社会日常中的互动型重要他人,例如父母、老师、同学、朋友等等;也可以是偶像型的,例如明星、伟人、卡通角色、影视角色等,例如张家朗眼中的卡通人物路飞。

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一些对于我们的价值观和核心信念形成有重大影响的人。“重要他人”可能不止一两个,带给人的影响也不一定全部都是正面的。但是,孩子每个成长阶段都需要“重要他人”的陪伴,如果可以,你愿意成为孩子的“重要他人”吗?

前不久,在新加坡行知文教中心主办的“2024儿童阅读节”活动上,就有一场以“重要他人”为主题的演讲,这场演讲是由来自台湾岛的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和广播主持人刘清彦(也就是孩子们口中的“阿达叔叔”)主讲的。

他从自己的儿时经历讲起,和听众分享了自己关于“重要他人”的理解。他说,“重要他人”于一个孩子的影响,有如点滴流水,决定了孩子成为滔滔江河,或变成一条臭水沟。他自己在成长过程中就受益于一个“重要他人”——“卢公公”;后来他自己也成为了其他孩子的“重要他人”。

刘清彦的绘本作品近60本,并曾翻译了近500本绘本,作为儿童节目主持人也曾两度获得台湾的“金钟奖”。但如果他自己不说,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深度抑郁,几度试图自杀。

刘清彦10岁那年,有一次去参加露营活动,在高空攀爬时跌落下来,满身泥污。当时一位辅导员就把他带进洗手间帮他清洗,同时性侵了他。

但是,当时的他还从未接受过有关教育,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辅导员的行为完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而这一切又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迅速。

他只觉得不舒服和屈辱,却无法向任何人说出来,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努力平复情绪,压抑自己的感受,重新投入到露营活动中。

家中父母的教育风格偏向守旧和严肃,回家以后,他也不敢和父母说,但却从此开始常常做噩梦。直到小学毕业,进入国中,受到相关教育,他才知道原来自己10岁时遭遇到的就是性侵。

那时候他产生的念头就是“我完了!我的人生完了!”“我必须背负着这个秘密一辈子!”他继续做噩梦,梦到自己总是被困在荆棘中。

为了减轻心中的痛苦,他一度自残。只有看着刀片下的皮肤裂开,血流了出来,心中的痛苦仿佛才能减轻一点。他反复自残,却在父母、老师和同学面前掩饰的很好,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二哥突然遭遇一场横来车祸去世。在家中排名老三的他,心中升起浓烈的悲伤和绝望的情绪。

他坐在二哥的床上,抱着二哥用过的的吉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抽离,情绪被深深地困住,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想,“我为什么还要努力?也许明天也被车撞死了!”从此,他开始放弃自己的人生,放弃了学习,成绩一下子从学校的前几名掉到了倒数第七。

然而,就在他人生跌入低谷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卢公公,也就是后来成为影响他和改变他生命历程的“重要他人”。刘清彦的母亲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所以从小,刘清彦就跟着母亲去教会,就是在教会里认识了卢公公。

一次圣诞节前夕,卢公公送给他一双跑鞋,并让他每天早上陪卢公公去慢跑。在日复一日的慢跑陪伴中,刘清彦才慢慢打开了自己。如今,卢公公已经陪伴了他40年。

他曾经问卢公公,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选择陪伴他?卢公公说:“因为你是那一群孩子里看起来最不快乐的那一个。”刘清彦分享,在他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卢公公都没有缺席。

二哥去世,他枯坐无言之时,是卢公公来,搂住了他,他才能够哭出来。在他已经放弃自己的人生,不再努力,并且觉得自己毫无价值的时候,是卢公公说,“下次我要看你的成绩单”。

并且每个星期天下午,卢公公都在教会里陪伴他读书和学习。当时的卢公公自己正在攻读博士学位,而且还有自己的家庭,却用了大量时间来陪伴刘清彦。在卢公公的勉励和陪伴下,刘清彦在升大学联考时,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入了台湾政治大学。

然而,刘清彦并没有完全从抑郁状态中走出来,种种原因,他和自己的父亲也关系破裂,大学舍友也觉得他很奇怪而与他保持距离。卢公公一如既往地关心他,还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连续几个月寄钱给他。

大学期间,他又有好几次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有一次,他给卢公公打电话,电话通了,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卢公公猜出来。可是,听到卢公公喊他的名字,他就立即挂了电话。

没想到第二天放学时,卢公公就出现在了他的宿舍门口。那时候交通不便,去一趟政治大学颇费周折,但卢公公就这样来了,于是他抱着卢公公大哭,这时候,他才把童年创伤说了出来,把自己不理解的那些遭遇一一说了出来。

他说,卢公公就是他的“重要他人”,如果没有卢公公,他可能早已不在人世。“重要他人”的及时援手,可以帮助一个孩子恢复对生活的信心,让孩子相信自己是有价值的,是有人在乎和重视的,也相信自己是被爱的。

“重要他人”带来的那份陪伴、那份相信、那种视野、那种勇气,都是一个情绪跌入低谷的孩子最需要的精神营养。我们也许不完美,也许正在困境中挣扎,但要相信自己值得被爱,也值得受重视。“重要他人”所做的就是能够让我们感受到这一点,确认我们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正是因为受益于自己的“重要他人”卢公公,刘清彦也努力把这份爱传递给其他孩子,努力复制这种相处模式,去影响和改变其他有需要的孩子。

刘清彦在卢公公的影响下,开始做和儿童教育有关的事情,他从台北图书馆给儿童说故事的志愿者做起,一直到在社区开办儿童读书会,同时也在教会里开办儿童读书会,之后还做了儿童广播节目主持人,给儿童写书和翻译书,直到现在,他几乎每天都在从事和儿童相关的事业。

说起他组织的第一个社区儿童读书会,他满脸都是骄傲,因为他自己复制卢公公模式,成了别人的“重要他人”。那时候,读书会里的孩子们都来自于茶农家庭,父母的受教育程度大多只到小学或国中(相当于初中)。

他像卢公公一样,每个星期天下午都陪伴他们读书。这些孩子长大以后,只有一个人没有读研究生,他们有的成了医生,有的成了老师,有的从事美术…… 他们都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说起来,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的是另一个班,那是2006年时,他在教会里接手的一班小学生。这个班,当时被叫做“小恶魔班”。

他第一次给这些孩子办读书会的时候,一个孩子就跳上了桌子,另一个孩子在追他,其他孩子在尖叫,还有孩子在喊“不要吵了!要听故事了!” ……刘清彦束手无策,只能把门一关,自己坐到楼下去冷静。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一班有特殊学习需要的孩子,其中3个有注意力缺陷过度活跃症(ADHD),根本无法安坐在椅子上。还有一个有阅读障碍;一个全身生有严重的异位性皮肤炎,炎热的夏天也全身包裹严实;还有一个心脏瓣膜闭锁不全;另一个父母在打离婚官司……。

知道这些孩子的状况后,刘清彦形容自己当时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怎么办?要带他们两年。”虽然没有受过特殊教育的训练,但是他有卢公公,从“重要他人”那里得到的力量,让他也想做改变这些孩子的“重要他人”。

其实,从刘清彦的叙述中,听众也会发现除了他重点描述的卢公公之外,他的母亲也是对他产生了重大影响的一位“重要他人”。他从母亲的祷告本受到启发,想到了一个和这群孩子沟通的方式,那就是“交换周记”。

他给“小恶魔班”上的每一个人发了一个本子说,“你们自己负责写一个礼拜,然后下一个礼拜换我写,我们来做交换周记。但是内容必须保密,不能让父母看到。”他想用这种方式和这群孩子建立关系和连接。

刚开始的时候,有的孩子说,不知道该写什么。他就说,那你写个笑话给我吧,那个孩子就从报纸上抄了一则笑话给他,但他仍在交换周记里认真回应。这样慢慢地,这些孩子越写越多,开始通过这种方式和他展开对话。

ADHD的孩子每次来上课前,他都会打电话给他们的父母,叮嘱他们记得吃药(ADHD的药物可以安全有效地帮助孩子集中注意力和减少冲动)。有的父母坚持不给孩子吃药,他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有时他让孩子在白板上画画,有时让孩子帮他给书翻页,总之不让他们闲下来,情况就不至于太失控。但是这些孩子知道自己的问题,会在“交换周记”里为自己不专心听故事和添乱的行为道歉。

那位全身生有异位性皮肤炎的小女孩,因为痛苦而觉得生命无意义,他就启发她去想想生命里有什么值得感恩的事情。这么痛苦的疾病还有什么可感恩之处呢?

想呀想呀!那个小女孩最后说,如果说有什么感恩的话,那就是因为这种疾病的痛苦在炎热时加增,她的父亲每年夏天都会送她去澳大利亚或者新西兰去度暑假。刘清彦说,哇!很多人都没有去过海外啊!这样慢慢地,这个孩子也重新拾起对生活和自己的信心。

后来,这一班孩子升上了国中,也就从刘清彦所教的班里毕业了,但是他们依旧想回来。于是,刘清彦就为他们成立了一个“陪读小助教班”,来帮助他班上的小学生。

但是才运行了一个月,就遭到了家长的反对,有家长认为这些孩子升入国中后学业本身就紧张,却要额外花很多时间在教会里。于是,刘清彦给他的“陪读小助教班”讲了家长的顾虑,并且说,他尊重这些孩子们自己的决定,如果决定留下继续的,那么要达到一个条件,那就是“我要看你们的成绩单”。

他为每一个人制定了不同的标准,每次段考要达标的话,年底平安夜,就请他们和他们的父母家人吃火鸡大餐。但是,只要有一个人没有达标,就取消。

表面上是为了拼火鸡大餐,实际上是想留刘清彦身边,这些孩子们学习有了动力,不断地自我激励,并且还互相帮助,彼此激励。落后的,大家就一起帮,虽然其中也有不少波折,但最终,全部的孩子都在学业上进步显著,个个都达成了刘清彦为他们制定的目标。

刘清彦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请了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人来家中享用火鸡大餐,他还亲手为每一个孩子精心设计了各自的礼物。他要通过圣诞礼物和这次拼火鸡大餐的集体行动,让这些孩子们记住自己是被在乎的、是重要的、是有价值的。

多年后,有一位妈妈在整理早已上了大学的孩子房间时发现了一批孩子写给阿达叔叔的信,由衷地对刘清彦说,“你做了我们父母都没有做到的事!”

在每一个孩子有需要的时候,不指责、不批评、不羞辱,而是在意他,接住他,他就会变得不同,刘清彦这样说。这就是他复制卢公公模式,成为他人的“重要他人”的故事之一。

如今,类似的故事还在继续,他教了一班又一班,又通过广播影响了无数的小朋友。不禁让人觉得,台湾岛的孩子有阿达叔叔的陪伴,真的是太幸福了!

刘清彦还结合自己的生命经历和对“重要他人”的感悟,写了一个绘本,名为《小喜鹊和岩石山》,并获得了丰子恺图书奖。他说:“我曾经就是那座没有盼望、非常孤独的‘岩石山’,如果没有生命中那些‘小喜鹊’的出现,真的无法想象会怎样。而卢公公、妈妈、朋友等很多人都像这本书里的‘小喜鹊’一样,改变了我的生命。”

“重要他人”帮助孩子了解自己、突破自己,提升他们看待生命的眼界和高度,提供更辽阔的视野,让他们看到自己的价值,成为充满爱的力量之人。所以,你可以成为孩子的“重要他人”吗?

所有的孩子都需要希望、情感、价值感和归属感。无论是父母,还是老师,或者朋友,如果我们所做的一切,能把这些带给有需要的孩子,成为能够影响孩子的“重要他人”,我们就算对世界有所贡献了。当孩子看见自己的能力,就有力量去面对生命里的种种不堪和挫败,也能生出勇气去抵抗逆境,迎接挑战。

另一片星空
社会、教育、生活之个人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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