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钢琴大师身上,学习成才的秘笈

文摘   2024-11-11 07:00   新加坡  

(原文首发FT中文网)文/徐海娜  今年10月,奥地利华裔钢琴大师陈瑞斌(Rueibin Chen)来到新加坡,为新加坡的观众带来一场名为“穿越时空”的演奏会,全场观众为他情感充沛的演奏深深折服。

陈瑞斌是青年时代就已享誉国际的音乐家,前不久我得到了线上采访他的机会,和他聊了聊音乐与教育有关的话题,提出了一些华人学生和家长关心的问题,他也不吝分享了一些成才的“秘笈”。从钢琴大师身上,除了音乐本身之外,我们其实还可以学到很多,尤其是和成长与教育相关的经验。

出生于台湾省的陈瑞斌,13岁独自赴维也纳学习钢琴,16岁时,他就成为意大利拉赫玛尼诺夫(Rachmaninoff)钢琴比赛中最年轻的获奖者。在20岁之前,他已经在主要的国际钢琴比赛中赢得了18枚奖牌,其中5枚是金牌,曾经被媒体誉为拥有“天使手指”的天才钢琴家。

青年时代,他除了在奥地利和德国学习音乐,还曾赴意大利师从当时移居欧洲的俄罗斯钢琴大师贝尔曼(Lazar Berman),成为其唯一的亚裔弟子。许多年来,他和很多国际知名乐团合作过,也一直受邀在世界各地演出。2010年世博会在上海举办,他也曾受邀前来中国,在世博会开幕式上演奏了黄河钢琴协奏曲,一曲得人心。

平民中走出的追梦少年,靠什么在欧洲立足?

通常我们看到一个少年能够远赴维也纳学习音乐,就会想到背后有家财万贯、有雄厚的支撑和不一般的背景,但是,陈瑞斌,不一样。他出生在台南,父亲是小学音乐老师,母亲是家庭主妇,家庭条件很普通。他说他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部“三手”钢琴,琴键都是发黄的,他第一次出去参加比赛的时候,看到台上钢琴的琴键是白白的,就忽然变不会弹了。

他所接受的音乐启蒙来自于家族,除了父亲给予他早年的启蒙之外,他还有一个在台北担任学校音乐老师的叔叔。他的叔叔每半年一次从台北到台南,教他一个小时,这大概就是他13岁之前接受的最正规的钢琴教学了。

但是,小小年纪的他,因为在音乐上的独特悟性,很快在台湾省崭露头角,家里考虑再三后,决定支持他去海外学习音乐。但是受限于家庭经济条件,他的选择不多,而维也纳音乐学院对正式录取的学生是不收学费的。好在那时13岁的他一举通过考试,正式考入了收生极少并标准严苛的维也纳音乐学院,成为当时该学院最年轻的学生。

然而,这却是一条充满荆棘之路,孤身一人踏上求学和追梦之路的13岁少年,面对的不仅是捉襟见肘的生活费压力,更难的是自己要怎样在一个华人很少、语言完全不同的地方生存下来。独自面见签证官、自己为自己寻找监护人等等,其中种种艰辛,不堪回首。

在维也纳音乐学院学习的八年中,他内心充满了对家人的思念、体贴和感激。他提到当时他的父亲工资微薄,只能用很高风险的“标会”(民间信贷)来为他筹措生活费,而他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他努力拼搏,16岁就开始参加各种国际大赛和演出,并用获得的奖金来让自己变得经济独立。

虽然回首最艰难的那段路,他总是忍不住哽咽,但他说,最终一切都变成了力量。当时的环境让他几乎无可选择,但是同时,那个环境也造就了他,让他找到了自己,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除了天赋和努力,还有什么是更重要的?

现在,很多小孩子都从小就开始学习钢琴和音乐,而父母们总是望子成龙的,他们希望知道,天赋和努力在成功的道路上,到底占什么样的比重?又如何为孩子增加成功的机会?

当我在采访时提出这个问题时,陈瑞斌首先肯定了天赋和努力的作用,他说“天赋是一种敏锐度”,而努力可以让人在技术上更上一层楼。但是,在成才的道路上,在成为一个真正的音乐家的道路上,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东西,或者说是“唯一的秘密”。那么他口中这个“唯一的秘密”是什么呢?

陈瑞斌16岁便开始赢得很多国际大赛的奖项,欧美乐坛也将他誉为天才。然而,了解了他的成长经历,我们就知道,在他的身上,天赋和努力,一样都不少。他在受访时说:“当一个人上台演奏的时候,观众是可以感受到一个人的天赋在哪里,努力在哪里的。”

但是,他觉得,在成为音乐家的道路上,有比天赋和努力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对艺术的热爱与忠实,以及一个人如何看待自己。

他说:“唯一的秘密就是保持忠实。”“天赋和努力之外,对音乐的热爱和认真的投入是最重要的,首先要在专业上做到专注。但是,选择当艺术家是一条很不同的路,当一个艺术家,怎么看待自己也很重要。……13岁以后,父母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全部都是我自己做决定,自己为自己负责任。二十岁的时候,我就想过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问自己愿不愿意成为一个艺术家。”

在年少求学的阶段,他花了非常多的时间钻研艺术的各个方面,除了音乐之外,他对文学、历史、美术等等也都有着广泛的兴趣,喜欢阅读和在各种博物馆流连。他说,钢琴只是一种艺术的表现形式,而成为艺术家的养分,要从更广博的范围去获取。

陈瑞斌也是俄罗斯上世纪最有代表性的钢琴大师之一贝尔曼(Lazar Berman)的唯一华裔弟子。他说,他跟大师学到的,也不仅仅是钢琴专业的技巧,而更多的是一个钢琴家的涵养以及对专业的热忱和委身。

他描述,那是在一次大赛得奖后,他获得了一次面见贝尔曼的机会,在他弹了两个小时钢琴之后,贝尔曼便愿意收他为学生。贝尔曼曾被前苏联禁足,没有出国演出机会,直到五十多岁才移居欧洲,并在意大利开设了一间音乐学校。当时的陈瑞斌要从维也纳坐火车,辗转十多个小时去那个学校;贝尔曼也要从居所出发,转两次火车花一个多小时到达学校去教他。

他们维持每个月面见一次连续5个小时的教授与学习,之后一起坐一段火车再分道扬镳。途中,他从和贝尔曼的交谈中,学到了很多音乐之外的东西,包括音乐家的人生和音乐的内涵。从贝尔曼身上,他也看到,一个真正的音乐家,如何在没有演出机会的时候,也能够做到坚持音乐之路,不放弃。

要忠实于自己的选择,就要对自己将成为什么样的人有清醒的认知。陈瑞斌说:“我很早就想过,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以给世界留下什么。所以,在弹钢琴的同时,我做了很多和古典音乐以及华人文化有关的推广和分享。”

在欧洲求学和成长的过程中,他接触了西方文化的丰富内涵,在深受打动的同时,也觉得各种文化都有深厚的历史,都值得后人好好欣赏和传承。而作为在西方受教育和长大的华人,他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把华人文化在全世界范围内推广和传承下去,促进中西方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他一直强调,音乐是一种语言。音乐是一种超越国界、人种等各种藩篱的语言,是全人类共享的一种美好的共同语言。他把自己看作是这样一个以音乐为语言,带着文化交流和传承使命的艺术家。

深情贯注,琴声才能打动观众

陈瑞斌在欧美受到极高评价,曾经有报道这样形容他:“在一星期内演出两场拉赫玛尼诺夫全套钢琴协奏曲与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展现了全世界所有钢琴家望尘莫及的实力。”

陈瑞斌说,他喜欢弹拉赫玛尼诺夫、肖邦、斯克里亚宾等伟大音乐家谱写的曲子。在和他的对谈中,我体会到,他之所以喜欢这些音乐家的作品,是因为弹这些曲子的时候,他自己内心深处与这些音乐家更有共鸣,能感受到穿越时空的一种对话与回应。在多年的研习和磨练之中,他能够把这些伟大音乐的内涵渐渐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很自然地倾注了自己的情感在指尖,最终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与诠释。

他们作品中的某种情绪,或者说悲情的力量,也击中了年少时代就背井离乡的陈瑞斌。拉赫玛尼诺夫1917年因获邀赴瑞典演出的机会,而离开当时政治动荡的俄国,1918年移居美国,此后余生再也没有得到回俄国的机会。肖邦也成长在社会动荡不安的年代,经历过不断迁徙和移民的生活,也曾生病多年。斯克里亚宾,几乎被抑郁症困扰了一生,仍坚持写作,留下很多脍炙人口的曲目。

最艰难的求学时代,面对生活中的各种困难和无尽的思乡之情,少年陈瑞斌无处诉说。那时候也还没有网络,电话费昂贵,他主要依赖写信和家里维持联系,还因为路费高昂十年不曾回乡。而这一切,都在这些人的音乐中得到了回应。

他说:“这些音乐家都是最后没有办法回到故乡或者承受着某种痛苦的,可能和我小时候一个人在海外长大有些牵连。……心境一样,承受的类似,就比较容易理解和弹出来。”

贝尔曼的老师是拉赫玛尼诺夫的同学,因此贝尔曼也和陈瑞斌讲述了很多关于拉赫玛尼诺夫的人生故事。因此,他也对这些音乐家的人生和音乐,有着比常人更加深刻的理解,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他说:“他们谱写的曲子都相当地动人,因为我自己的经历,我就能够很自然地把自己的一面弹出来。……而音乐最美的一面就是如何把这些表达出来,与观众分享,让观众感动。”

他讲起在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故乡比佛利,曾有一个新的演艺厅开幕,他受邀前去表演,而拉赫玛尼诺夫的故居就在5分钟不到的地方,他在那里演奏的正是拉赫玛尼诺夫的曲子。他说:“(后来)每次我弹这些曲子的时候,就仿佛回到了那个场景。”

现在已经五十多岁的陈瑞斌,演出仍不减当年风采,除了继续奔赴世界各地演奏古典钢琴曲,他还尝试与流行歌手合作,把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结合起来,创造过受欢迎的特别演奏会。他也改编曲目,将中西方乐器结合起来,把华人传统音乐带入西方世界,尝试让欧美世界的人也学会欣赏华人音乐艺术。

他说,音乐家也有很多种,他自己也在努力变得不同,希望接触更多领域,能在文化交流、推广与传承上做一番事业。

他认为,学习音乐、走向音乐,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而且,在很多时候,音乐胜过言语,链接很多领域和不同的人。对于所有尚在学习音乐阶段的学生,他如此寄言:“如果把音乐当成工具,就会有很多冲突。比起成功来说,怎么样把音乐带入自己的人生才更加重要。”所以,让孩子们享受音乐,追寻自己更加重要,也就是说,要弄明白自己渴望成为什么样的人,并委身于这个目标,才是成才的秘笈。

另一片星空
社会、教育、生活之个人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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