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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英国”是母爱桥慈善会与剑河风中文杂志社联袂举办的征稿活动,旨在活跃在英华人的文学生态氛围,用华人视角记录英伦三岛的有趣片段,并与各地华人以文会友,分享交流。征稿截止日为2023年11月30日,佳作将入选实体书出版。
我之所以成为香香嘴,责任全在我妈。我妈就是地道的川妹子,极其嗜辣,不但是菜不红不下嘴,就连饭不红也是。一次我妈和女伴大街上买了麻辣萝卜丝,提拎起来高过头顶,然后扬起脸伸出舌头接住,辣得稀溜溜的倒吸着气,脸都红了。我觉得好玩,回家来也从饭桌上撮起萝卜丝或者是别的什么丝高高举起,然后伸出舌头去接着,结果被外婆一拍筷子:女孩家,没规矩!小时候在重庆,最喜欢的就是吃火锅,五十年代初的重庆,火锅一元钱一桌,一元五角钱的大份的足够一家五口人吃。火锅摊就摆在街边上,因为重庆人嗜辣,记忆中好像没有白锅,红彤彤满锅飘香,孩子们也和大人一起拿起长筷子在红锅里进进出出,吃的满头大汗。后来我到成都上中学,不断向同学炫耀重庆的火锅多么好吃,多么便宜,结果被同学举报,说我成天讲吃吃喝喝,是资产阶级思想。成都不仅仅有火锅,还有各种各样的菜肴小吃,虽然不如重庆的口味那么重,可是吃得讲究精致。成都的宫爆鸡丁,只加糊辣子和花生米,是不能够加入莴笋之类的菜蔬混炒的,那样会淡了味道;成都的鱼香肉丝,规定红色的明油得漫至菜盘子的什么刻度,否则懂行的顾客就要投诉。成都凉拌的鸡块啊兔丁啊也讲究麻辣,可是大多要放点糖提味,也辣得柔和一些。还有蒜泥白肉,那红案厨子片肉的刀功了得——拎起来对着灯一照:透亮!都说川菜重麻辣,其实不然,也有不辣的。比如热窝鸡,还有糖醋里脊,一听菜名就不辣。麻婆豆腐是辣的,可是白油豆腐不辣;鸡豆花,用鸡胸脯肉捣茸加蛋清豆粉,点成豆花状,用青花汤钵盛着,如白云漂浮在蓝天之上,汤菜中的高档菜哦。还有开水白菜——先用老母鸡、老母鸭、火腿蹄肉、排骨干贝等食材分别去杂入沸锅,加入料酒、葱蒜等调味品至少熬四小时,再将鸡胸脯肉剁烂至茸,灌以鲜汤搅成浆状,反复倒入锅中吸附杂质,直至鸡汤白开水般透彻清冽;大白菜剥出嫩黄的菜心,焯烫之后放在“开水”里,鸡汤的鲜味加菜心的清爽,醉了多少雅士的心!大名鼎鼎的锅巴肉片,用水发鱿鱼加里脊肉片加冬笋片加青笋片做好,关键是汤汁要多一些,猛地淋在刚刚出锅的油炸锅巴上,哗啦啦热气冒起,香气四溢,着实令人垂涎。抗战后期此菜得一大快人心的美名:轰炸东京。对了,成都还有卤菜,味道好而且便宜,鸡翅膀鸭舌头,鸭脚脚兔脑壳……童年时候这些不上档次的边角杂碎都做成卤菜哄馋嘴的孩子们,价格一分两分最多五六分钱。至于味道,奥妙在于那卤水里有鸡汤——人们去卤菜馆加工卤肉都要付钱,唯独卤鸡不要钱。由于川菜满天飞,四川人到了中国的任何一个城市,主人都要请吃川菜。一次我去上海录制节目,电视台的导演直接把我从机场接到了川菜馆。我说在四川天天吃川菜,应该请我吃上海的特色菜嘛。导演说林老师,谁敢招待你们四川人吃上海特色啊?红烧肥肠,你吃吗?那倒是。再说上海的红烧肥肠,也未必有成都人烧的好吃:那么腥气的东西,他们居然不放郫县豆瓣!号称世界第一城的伦敦,有着何等辉煌的名头:全世界最大的黄金交易中心、世界最大的期货和现货交易中心、世界最大的能源交易中心、世界第一大外汇交易中心、世界最大的离岸金融中心、也是全球最大的金融衍生品交易市场……尤其是文化指标,多年来稳居世界第一。飞机在伦敦的上空盘旋下降,清晰地看到蓝色的泰晤士河蜿蜒浩荡,从城市的中心穿过。沿河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圣保罗大教堂,大笨钟还有伦敦塔……哥特式尖顶在阳光下一扫童话里的阴森恐怖,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走在伦敦城里那些陈旧的小巷,仿佛走进了狄更斯的小说里;一出爱丁堡的车站,就看到柯南·道尔的塑像,手里拿着那只标志性的烟斗。还有莎士比亚啊,简·奥斯丁啊,雪莱啊……伟大的英国文学,让首都伦敦熠熠生辉。先说冷热。现代医学证明:热水可以增强机体对病原体的抵抗力,促进细胞的自我修复——因为它可以提高人的体温。正常情况下体温每上升1℃,免疫力提高5-6倍;而体温每下降1℃,免疫力就会降低30%左右,机体代谢也会变缓,引发多种疾病。中医也认为人体最重要的脾胃喜温恶寒,自古就提倡把水烧开,喝热水。亲朋好友来家做客,进门先奉上一杯热水;有人身体不舒服,会立马给他倒杯热水。可是英国人就喜欢吃凉的。一下飞机,我就被一对老夫妇接到家里,倒完时差起来吃早饭,他俩从冰箱里拿出一样又一样吃食:大冬天的,桌上除了面包烤过,牛奶啊饮料啊奶酪啊果酱啊还有沙拉都是凉的。当然咖啡和红茶是热的,只是都不上正餐。还有一件很头疼的事情:在英国只能够喝凉水。飞机上若是向空姐要杯水,只要不特别声明,一准会给杯凉水;哪怕是鹅毛大雪飞舞的冬天,伦敦的大街上也常常会看见男女老少凑在街头的水龙头上,喝凉水。还有酒。中国人喝酒,按照老规矩都要用温水烫过,特别是冬天,温酒不仅暖胃而且暖身,南方不大温酒,起码也是常温。可是英国人就是要喝冷酒。英国人称之为“生命之水”的威士忌(Whisky、Whiskey),43度左右的蒸馏酒,在英国已经算是很烈性了,得加冰块。英国称之为国酒的哥顿金酒,将经过多重蒸馏的酒精配以杜松子、莞荽种子及多种香草,也是43度,味道不错,据说是女王的最爱。可是这金酒不但要加冰块,还要加水,一盎司金酒要加一听“汤力水”,真是奇怪。后来才知道,几乎所有的“洋酒”,诸如法国的白兰地,俄国的伏特加,英国美国的威士忌系列,还有啤酒、葡萄酒、利口酒(Liqueur)等等,都要加冰加水。问到底什么原因,回答是因为这些洋酒浓度太高,酒精的气味会盖住其它的香气,加一些冰块容易入口。可红酒的度数就不高了吧?为什么还要冰镇?再说了,这些所谓的烈性酒大多在43度甚至38度左右,咱们四川人喝的五粮液,52度,比洋酒烈多了吧?可是咱们硬斗硬,喝一杯算一杯,如果哪位偷偷掺水或者是以冰代水,人家会说是酒德不好。又有人说了,那是因为西方人以吃肉为主,肉吃多了胃里积热,喝点凉的才舒服。可是我国的藏族还有蒙古族同胞也吃肉为主,我们助消化去油腻的方法是喝茶,喝滚烫的加奶的浓茶。奇怪的是老外吃那么多肉再喝凉的,他们咋就不拉肚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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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说,英国人酒量不行,三四十度的酒还要加水加冰,是为了稀释浓度,让他们别喝醉了。这简直是低估英国人对于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狂热崇拜——别说那点冰啊水的,就是刀山火海也拦不住。在伦敦,满街都是酒吧,一到晚上就喧声哗语,座无虚席,直到十点过店家来打招呼才陆续离开。英国有规定,夜里十一点无论有多少客人,酒吧一定得关门,否则他们会日以继夜,再夜以继日,永无止境。因为第二天要上班挣钱,英国人平日都还克制,全是彬彬有礼的君子,可一到周末就成了醉鬼。醉到什么程度?一次我乘坐伦敦的双层公交车,车到一站停下,忽听得楼梯一阵轰隆作响,从上层滚下一个浑身酒气的大胖子来,那胖子好容易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车门前,一脚跨将出去,又是一个踉跄,倒在了马路边上。公交车开出去老远,我回头看去,胖子还在马路边上躺着——大清早起来跑步,会经常看到大街上酒吧外躺着这样的醉鬼,甚至还有年轻的姑娘。这样躺着还算好的,就怕他们闹事。一天半夜我被急促的警报惊醒,跑到窗前发现楼下五六辆消防车一字排开,红色的消防警灯急促地闪烁,吓得我两股颤颤,胡乱抓起挎包抱起电脑就欲夺门而出,却又看见消防车一辆接着一辆开走了。第二天一打听,才是个醉鬼半夜归来,一进大门就抡起酒瓶向那消防报警器砸将过去,于是消防车就来了。至于那些臭名昭著的英国球迷,一遇球赛就在大街上成群结队大声嚷嚷,平日的绅士风度荡然无存:因为此时他们大多成了醉鬼。 知道了英国人喜欢吃凉的,也就容易理解他们还喜欢吃生的。与中国人餐桌上文质彬彬的竹筷瓷勺相比,他们那些寒光闪闪的刀叉,让人很容易联想起战场上的刀枪斧钺,金戈铁马,甚至狩猎场上弓弩箭鸣。沙拉里所有的叶菜和蘑菇就不说了,餐桌上的伊比利亚火腿——切得很薄的咸肉,也吃生的。咸肉,也就是四川的腊肉嘛,虽然我小时候偷吃过生腊肉,也觉得味道不错,可是要被大人发现了,是要打手板心的——那肉一定得煮熟了才能吃。我在伦敦的超市还看到卖生牛肉团的,把最好的牛里脊肉扎碎,拌上作料,一小团一小团地卖,价钱特贵,生吃。当然,生吃不仅仅是英国,荷兰的鲱鱼也是生吃。把那鲱鱼肠肚剔干净了,撒些洋葱碎,高高拎起,舌头伸出去老长接住,就像我妈年轻时候在大街上伸舌头接住萝卜丝儿似的。生鲱鱼是好吃,肉雪白,也嫩,没有鱼腥味。据说早在中国的唐朝,就有了吃“鱼脍”也就是生鱼片的记载,可古人也因此被寄生虫病害得不浅,李时珍就在《本草纲目》中警示:鱼脍肉生,损人尤甚,为症瘕,为痼疾,为奇病,不可不知。于是生鱼生肉很快被中国人摒弃了。九十年代有段时间,生鱼片又在国内流行起来,一位老农很不以为然,说那是“生蛮子”才吃的东西。英国人还嗜甜。我在伦敦的那些日子没有别的爱好,就是每天要花上34P(相当于英镑3毛4分钱)去超市买一份酸奶,超市自制的酸奶味道不错,价格也消受得起,可是配置的果酱太甜了,甜得令人发齁。仔细品味,甜的不是甜蜜素阿巴斯之类的添加剂,而是实实在在的糖。他们就不怕血糖高吗?显然是不怕的:英国人饭后如果不来一道甜点,就等于饭没有吃完。我们去一家人做客,正赶上中学读书的儿子过生日,女主人为客人们做了一个大蛋糕:蛋糕上面很精致地做出了带篱笆的小房子和开满鲜花的草地,夹层断面露出雪白的蛋白糖霜,真是一个美丽都童话。遗憾的是这一切都建筑在极浓的巧克力酱汁之上,棕色的酱汁甚至顺着蛋糕悬崖般的边缘在流淌,就像从火山口流出来的岩浆——实在是太甜了。最终我顾不得礼貌,把它留在了盘子里,没有吃完这道美丽的甜点。英国人还喜欢甜中加点酸,据说是古代侵略者罗马人留下的痕迹,各种各样的酱汁都是酸甜味道,柠檬是做菜的必需品,相当于我们用的醋。这些都可以适应,不适应的是味道很单一。比如每顿饭桌上都少不了的沙拉,也就是凉拌蔬菜。川菜中的凉拌菜是重头戏,从菜蔬到肉类都花样百出,不信你就去看看那些凉拌菜的店面上,五花八门的作料摆了几十种,色泽各异,香气扑鼻。由于规模化养殖,现在的鸡肉兔肉都不值钱,可是一旦做成凉拌鸡块或者兔丁,价格就可以翻到十倍以上,而且销量可观;当然也有便宜的,一碗有特色的拌凉粉几块钱,却能够振兴一方经济;连那最不值钱的凉拌萝卜丝,一旦多用点心思去琢磨,能够摆上国宴。哪像英国人每天必吃的拌沙拉,千篇一律的生菜、西红柿、黄瓜、大甜椒等,佐料永远是一点盐,一点油,一点胡椒面,最多加点沙拉酱。沙拉酱的主要成分:橄榄油,鸡蛋黄,柠檬汁,白砂糖,甜中带酸。英国的“国菜”,据说是炸鱼和薯条:一条斤把重的鱼,放很少的盐,用面粉裹了,放油里炸熟,再在盘子边上加些炸薯条,挤点西红柿酱,就此而已。那条维多利亚女王走过的长长的海滩上,家家馆子都在卖,一模一样只不过价格不同。英伦岛四面临海,最不缺的就是鱼,吃法仅仅如此,也太辜负鱼了。在我们四川,鱼寓意“年年有余”,是一道很受欢迎的硬菜,不但有着“无鱼不成席”的说法,更是过年过节必备的菜品,而且要上供奉祖先牌位的供桌,做得很隆重。这些年养殖得多了,价格不贵,平时也吃得起,而且也不必先油炸后红烧,家常的做法多多。不像一些地方喜欢做干鱼咸鱼,四川人通常都吃新鲜的活鱼,一般都要用重味压住腥气,让鱼的鲜味与各种配料混合在一起,吃起来很过瘾。通常的做法有水煮鱼、藿香鱼、豆瓣鱼、红烧鱼、酸菜鱼、火锅鱼……若是要吃得轻淡一点,也有清蒸鱼、砂锅鱼头,还有鲫鱼虾仁豆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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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英国人并非不喜欢吃味道,很多人都是让“政治正确”给耽误了。一次和朋友看完演出去吃夜宵,只见一家中国餐馆门前熙熙攘攘:是卖面条的。我满心欢喜地进去,等到面条端上桌才傻了眼:一碗白水,淡淡的几滴酱油,一撮黄豆芽,上面盖着一筷子面条。我端起碗左看右看:这面条怎么吃啊?别说是香味浓郁的各式浇头了,连一粒油珠子都没有。朋友说老外认为吃油不健康,如果店家放了油,这面条就卖不出去。恨油恨到如此地步,就有点奇怪了:他们每天早餐都要用黄油抹面包,那一块一块的黄油,难道就不是油吗?此时此刻,我的心头涌上一阵悲哀,伴随着浓烈的乡愁,不由得想起了成都满街的小面馆,哪家墙上的菜牌不是排列着几十个品种:红烧牛肉面,红烧排骨面,红烧肥肠面,素椒杂酱面,泡椒鸡杂面,大蒜鳝鱼面,西红柿煎蛋面,三鲜海味面……光是脍炙人口的担担面,就分支出好多个品种:脆臊面,干拌面,勾魂面,渣渣面…… 哪一款不是美味绝伦,让人吃不绝口。理性永远不可能战胜感性,此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骄傲的英国人再是理性,也抵不住中国菜特别是川菜的诱惑。多年前我在伦敦的时候,已经有了好多中餐馆,除了曾经独占鳌头的广东虾饺鱼粥,还有川菜。我很喜欢住地附近一家餐馆的鱼香茄子:红的辣椒,白的蒜米,黄的姜粒,绿的香葱,还用些青红椒丝调色,再加入酱油香醋白糖豆粉等等,那味道一点都不逊于成都大厨的手艺。听说现在,伦敦的川菜馆更多了,四川火锅开起了连锁店,特别受欢迎,每每迎接来自国内的亲戚朋友,有的是餐馆办招待。至于黄油面包三明治,还有鱼和薯条,当然也会去尝尝,也不过尝尝而已。当然了,英国人来成都,也会到处去吃街边饭馆,火锅也是他们的最爱。今年夏天有个伦敦人在成都逛荡半个多月,评价是成都天气好,物价便宜,购物方便,交通发达,街道整洁……关键是各式各样的美食太好吃了,如果不是蚊子多,简直就是天堂!
Photo by .c on Unsplash【作者介绍】林雪,女,四川省并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香港中文大学访问学者。
当过知青、工人、报纸及广播记者/编辑,文史杂志执行主编。1981年开始写作,1986年进入新闻界,新闻之外还写小说、散文、言论、广播剧及纪录片剧本,作品以中国现当代文史题材之纪实写作见长。代表作品有报告文学《我向中央说实情·廖伯康访谈录》《街娃的文革·黄振海访谈录》《田家英在大丰》《留学启示录》《守卫汉字》及随笔《我的良师流沙河》《我知道的王仰晨》等篇章。著有《“双枪老太婆”陈联诗自述》《留学大调查》《亲历者》等专著。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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