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的两个头领——安禄山与史思明,都是出身卑微的胡人,没什么家庭背景,都是靠着异于常人的狡诈与胆大,才逆袭为举世嘱目的封疆大吏的。
原来这二人都是营州(今辽宁朝阳)胡人,却说不清是哪一族,所以史称“杂胡”。天生一对灾星,不但是一个村的,还是邻居,生日也只差一天,从小一齐搓泥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长大后,先是一起做牙客,撮合些小生意,练了练手,便另谋发展了。安禄山去从军,投靠唐朝的边将张守珪,做了“捉生将”。“捉生”,就是捉活的,“捉生将”,就相当于现在“捉舌头”的侦察班长。这活儿难干,安禄山却干得风生水起,每次出去,总能俘虏几个甚至几十个契丹兵回来。张守珪很是赏识,养以为子。有了这个平台,安禄山如虎添翼,一步步高升,后边的事便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不知为何,史思明没跟着安禄山去当兵,另谋出路,借了官债去经商;本指望要发财致富,却不料任他狡似鬼,却还是亏得连底裤也没了;官府要抓他坐牢,他只得一走了之;却也没个逃处,只是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这日,这贼正游魂一样在草原流浪,过来一队骑兵,不由分说将他抓了起来。原来他已误入奚族地界,抓他的正是奚族的巡逻兵。奚人认为此人大约是个奸细,准备一刀砍了完事。换个人那无疑是死路一条了,但史思明一激灵,随口就抗议道:“我乃大唐使臣!你们吃了豹子胆,看我大唐灭了你们!”这么一吓唬,那举起的刀子便软软地放下了。
奚族是突厥的一个分支,势力不大亦不小,世代生活在今内蒙古赤峰一带,与中原王朝的关系时好时坏,但总之是不敢随意杀大唐使臣的。史思明被押送到奚王牙帐,面对奚王,只是长长一揖,说了句“大唐皇帝问奚王好”,便杵着不动了。揖而不拜,这是很失礼的,奚王恼怒,却不敢发作: 看那傲岸的样子,真像个大唐使臣呢!
这贼孤身一人,破衣烂衫,灰头土脸,是如何骗得奚王信任的?故事一定很精彩,可惜史书语焉不详——总之,奚王以国礼招待起这个骗子来。这骗子不知又用什么法子,收罗了几个游走的汉人做心腹,准备把这出大戏演到底。
既是大唐使节,不能总呆在别国,要回朝复命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奚王也准备派出一支百余人的队伍随史思明回国,以修睦邻之好。史思明这假使节是偷来的锣鼓敲不得,若堂而皇之回国,那是明摆着找死。他却胸有成竹,将奚王那百余人的队伍检视一遍,搖头道: “奚王呀,你派的这些人好是好,但总归都是庸常之辈,不配见大唐天子的。你们不是有一员猛将叫琐高吗?为何不派他入朝,壮一壮奚人的威风?”
奚王觉得有理,就派他最得力的大将琐高,率领牙下三百精锐士卒去访问唐朝。一行人将到平卢(今辽宁朝阳),史思明派心腹先行一步,对守边的唐将裴休子报告: “奚王派大将琐高率领三百精锐来,明面上是来示好的,实际是要袭取大唐的军城的。请务必做好准备,先下手为强!”裴休子得报,忙布下埋伏,亲自带队笑脸欢迎奚人的队伍,待客人们进入宾馆,一声令下,将那三百士卒悉数俘虏,然后坑杀;将琐高抓起来,押送幽州请功。奚族由此元气大伤,再也构不成边患了。
史思明这个迷路草原的逃犯,靠着狡诈与胆大,见胡骗胡,见汉骗汉,左骗右骗,最后竟骗成了个巧计歼敌的大功臣。这下了不得,一步登天,被唐玄宗钦封为果毅将军。就此一路骗一路高升,最后成了范阳节度使,然后与安禄山一起造反,然后也和安禄山一样,被亲生儿子杀死,完事。
如今站在历史的角度看,史思明的骗术可以叹为观止了,但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丁点火候。要是能再虚伪一点狡诈一点胆大一点,真说不定会骗得天下,做个明正言顺的开国皇帝呢。若然,谁知又会骗出多少花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