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全书四百九十余篇,其中许多名篇已为大家耳熟能详,我这里只拣有点冷僻、却别具风味、又相当真实的故事推送。原文是标准的文言文,多数人读来有点困难,所以先述其大意,再将原文附后,只算是蹩脚的普及吧。
快刀
明末天下大乱,济南府盗贼蜂起,各县都派官兵抓捕,抓住就杀,不迟延。章丘县盗贼尤多,斩首亦多,官军中遂出现一位有名的砍头高手,其刀锋利,且技高一筹,能一击中窍。一日,又捕得盗贼十余名,押往街市问斩,内中一盗认出了快刀手,湊上去道:“久闻大哥威名,求大哥砍我的头好吗?”快刀手应允:“行!你跟着我,别离开就是。”到刑场,果然刀起头落,那头在地上转着圈儿,一边转一边兀自大声赞叹: “好快刀!”
【原文】明末,济属多盗。邑各置兵,捕得辄杀之。章丘盗尤多。有一兵佩刀甚利,杀辄导竅。一日,捕盗十余名,押赴市曹。内一盗识兵,逡巡告曰:“闻君刀最快,斩首无二割。求杀我!”兵曰:“诺。其谨依我,无离也。”盗从之刑处,出刀挥之,豁然头落。数步之外,犹圆转而大赞曰:“好快刀!”
忘情
淄川县一农妇,半夜起床到屋外小解,回屋时一只恶狼正叼着她的小儿子往外蹿。妇人奋不顾身扑上去与狼搏斗,趁狼松口一瞬间夺回了孩子,紧紧抱在了怀中。恶狼却仍蹲着不走,盯着母子伺机进攻。妇人大声号叫,邻人们纷纷赶来救援,恶狼才掉头而去。妇人又后怕又兴奋,激动地向邻居们学说着与恶狼搏斗的情景,滔滔不绝,好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赤条条一线不挂站在众乡邻面前呀!惊叫着跑回屋子去了。
【原文】有邑人妇,夜起溲溺,回则狼衔其子。妇急与狼争。狼一缓颊,妇夺儿出,携抱中。狼蹲不去。妇大号。邻人奔集,狼乃去。妇惊定作喜,指天画地,述狼衔儿状,己夺儿状。良久,忽悟一身未着寸缕,乃奔。(摘自《地震》一文)
守财奴
乡间有一富人,攒钱谋利,算计入骨;窖藏银锭数百枚,是个巨富,却刻意装穷。平日破衣烂衫,吃糠咽菜,亲朋到访,家常便饭也从未招待过一回。若有人敢说他有钱,立刻怒目圆睁,不共戴天。到晚年愈甚,榆树皮面也舍不得多吃,一天只吃一升。骨瘦如柴,臂膀上褶皱下垂一寸,仍舍不得动用存银。待一病垂危,两个儿子万分焦急守在床头询问银子藏处,仍不肯交待。直到快咽气了,想告诉儿子了,却舌根发硬,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双手乱抓胸口,徒然地呵呵叫着。死后,子孙无钱买棺椁,只好裹片破席子埋掉。似这样的守财奴若算富翁,那国库里成千上万的银子岂不都可以指为我有吗?真算蠢到家了!
【原文】乡有富者,居积取盈,搜算入骨。窖镪数百,惟恐人知,故衣败絮、啖糠秕以示贫。亲友偶来,亦曾无作鸡黍之事。或言其家不贫,便瞋目作怒,其仇如不共戴天。暮年,日餐榆屑一升,臂上皮摺垂一寸长,而所窖终不肯发。后渐尪羸。濒死,两子环问之,犹未遽告;迨觉果危急,欲告子,子至,已舌蹇不能声,惟爬抓心头,呵呵而已。死后,子孙不能具棺木,遂藁葬焉。呜呼!若窖金而以为富,则大帑数千万,何不可指为我有哉? 愚已!(摘自《宫梦弼》一文)
绿帽子
县衙快役某人,经常出差,数日不归,妻子便与村里的无赖好上了。一日回家进门,迎面正碰上一年轻小伙出门,立刻起了疑心,但反复盘问妻子,妻子就是不承认有外遇。直到在床上发现了陌生男人的衣服,妻子这才闭口无言,长跪不起,祈求原谅。某人怒不可遏,扔过去一根绳子,逼令妻子立即上吊。妻子请求打扮装饰一下再死,某人答应了。妻子进卧室梳洗打扮,某人喝着小酒,不断恶声恶气催促快一点。妻子妆饰完毕走出卧室,衣裙鲜亮,粉面含娇,泪落如雨,跪下磕头道:“郎君呀,你真的要奴家去死吗?”某人怒喝道:“还不快去死,罗嗦什么!”妻子返身入卧室,开始整理绳子,某人突然扔掉酒杯,喊道:“嗨,过来!无非一顶绿帽子,压不死人吧!”夫妻和好如初,就和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三朝元老
明末某高官,位至宰相,后来投降了李自成,再后来又投降了清朝,为时人所非议。此公告老还乡后,大兴土木修建府第,完工次日,有人在其门额上悬挂了一大匾,上书“三朝元老”四字;同时还贴了一幅对联:“一二三四五六七,孝弟忠信礼义廉。”不知是何人何时所悬挂,亦不解其意。或曰:“上联隐去王八(忘八),下联隐去无耻,就是王八无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