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年间,山东淄川县衙有个姓刘的教谕,济宁人。闲暇无事,刘教谕讲了个家乡的故事,蒲松龄听了,感概良多,就把这故事写进了《聊斋志异》,题名《狂生》。这是个相当真实的故事,情节简单,却折射出几多人情世态,读来令人五味杂陈。
话说清康熙年间,山东济宁州新来一位知州,是个酒虫,酒量之大,鲜有匹敌。独酒难饮,知州打听了一番,当地也有一名秀才最是豪饮,便叫来作陪。那秀才上得酒桌,也不见外,便与知州吆五喝六起来,果然名不虚传,喝得知州不亦乐乎。知州称心,便时常叫秀才来陪酒。一来二去,惯熟了,秀才便趁机在酒桌上说些人情,私下捞几个酒钱。好在都是些小案子,知州又在兴头上,每每开恩照准。
秀才连连得手,便习以为常起来,并不知道人家已经心生厌恶了。这天上午,知州刚刚升堂办公,秀才又气昂昂大步上堂来,递上一纸诉状,不用说又是为某案子关说。知州接过诉状,瞟了一眼,看着秀才,不说话,只是微笑。这大大刺痛了秀才,怒道:“准就准,不准就不准,你笑什么!没听说过吗?士可杀不可辱!”说罢仰面大笑,声震屋瓦。知州不料这秀才如此狂妄,当即拉下脸子,喝道:“小子岂可无礼!没听说过灭门的令尹(州县官)吗?”秀才抗声道:“小生无门可灭!”说着掉头就走,却走不了了——知州一拍惊堂木,下令把秀才抓起来。
知州派人去查访秀才底细,好找个治他的罪名。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这秀才真是个无门可灭的主儿——只因嗜酒如命,多少银子都换酒喝了,遂落得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目下和妻子住在城墙上。窘迫至此,却仍旧陶然自得,压根儿不把穷厄放在心上。知州无奈,只得将其释放,却不许他再在城墙上居住。朋友们看秀才可怜,就凑钱买了数尺地皮,斗室一间。秀才住进斗室,长叹一声道:“从今而后,算是怕当官的了!”
【《狂生》原文】刘学师言:“济宁有狂生某,善饮;家无儋石,而得钱辄沽,殊不以穷厄为意。值新刺史莅任,善饮无对。闻生名,招与饮而悦之,时共谈宴。生恃其狎,凡有小讼求直者,辄受薄贿为之缓颊;刺史每可其请。生习为常,刺史心厌之。一日早衙,持刺登堂。刺史览之微笑。生厉声曰:‘公如所请,可之;不如所请,否之。何笑也!闻之:士可杀而不可辱。他固不能相报,岂一笑不能报耶?’言已,大笑,声震堂壁。刺史怒曰:‘何敢无礼!宁不闻灭门令尹耶!’生掉臂竟下,大声曰:‘生员无门之可灭!刺史益怒,执之。访其家居,则并无田宅,惟携妻在城堞上住。刺史闻而释之,但逐不令居城垣。朋友怜其狂,为买数尺地,购斗室焉。入而居之,叹曰:‘今而后畏令尹矣!’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