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石磨

文摘   生活   2024-05-07 07:30   江苏  

说到石磨(村里人称为磨子),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出生的农家人一定不会感到陌生。它不仅担负着人们所需口粮碾磨的使命,而且也见证了那个时代人们所经历的酸甜苦辣,是农家必不可缺生活工具。

据记载,石磨发明于战国时期,至今已有两千两百多年的历史。也就是说,许多年的之前,人们要想把小麦、大米、大豆等粮食碾磨成粉,吃上馒头、团子、面条、豆腐等,就需要转动石磨。

我对于石磨的了解最早是从家里上一代人口中的“碾屋”开始的。人民公社大集体时代之前,村里人口比较多的人家都有一间专门用于碾磨粮食的屋子,里面装有一座磨面的石磨,以及一个用来舂米的石臼。据说那时用于磨面的石磨较我们后来看到的要大出许多,那磨盘的直径至少在三尺(1米)以上,需要两个人才能推动。因为兄弟较多,每到粮食收获的季节,碾屋里都是忙碌的身影,大家约法三章,轮流作息,互相帮忙,将田地里收获的粮食通过碾磨,加工成家人的口粮。

记忆中,村里人家拥有的石磨,大部分都是用浅黄色的麻石凿成的小石磨,主要用来加工少量的粮食、豆类。石磨由上下两扇磨盘构成,通过嵌在下面一扇磨盘中心位置的“轴心”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上磨盘直径约40公分,凿有进料“磨眼”,并在侧面凿有安装推磨的木手柄(磨杆)的口子。下磨盘直径较上盘大大约四分之一,底部周围凿有一圈深约5公分的磨槽(凹沟),并留有“磨嘴”方便提取加工好的粮食。下磨盘一般固定地安放在桌(凳)子上,上下两扇磨盘的平面上都凿有规则的磨齿,阴阳条纹相吻,才能成为一副完整的石磨。石磨的周身也都是由石匠用心凿刻出来的一条条细细的石纹,条理清晰、交错有致。

推磨的手柄是用硬木制成的“丁”字形磨杆,磨杆的一头楔入上扇磨盘侧面的洞里,另一端装有一根大拇指粗细,推拉磨盘用的圆木棍。推磨的时候,一手握住磨杆上的圆木棍用力推动磨盘,然后借助其惯性,一推一拉,不断地循环往复,另一只手则不断地往磨眼里投“喂”需要碾磨的粮食。与北方地区主要用来加工小麦、玉米等主粮的大型石磨不太一样,老家的石磨主要是用来辅助加工少量的米面、豆类的小型石磨。比如,少量的大米淘洗干净并晒干后,用石磨磨成米粉,或做成团子或烧成米糊(土话米旱粥)。用水浸泡过的黄豆,经过石磨的加工,变成了滑润、香浓、清爽的豆浆。

推磨是件力气活,考验的是手臂的力量。用力要适度,速度要均匀,不能忽快忽慢,要用韧劲、巧劲。小的时候觉得推磨好玩,很是逞强地要求大人让自己试试,一开始便用足力气,推着磨盘呼啦呼啦地转,结果还没转上几圈就泄了气,磨出的粉也很是粗糙,需要重新返工。    

推磨是逆时针方向进行的,也最忌磨膛里没有粮食时空转。如果有人顺时针,或者空着磨膛空转几圈,磨齿就会被磨平,一副好好的石磨就可能因此而报废。所以,只要大人看见小孩无事,推着石磨瞎玩,是一定会大声喝止的。

随着上扇石磨的转动,粮食均匀地通过磨眼流到磨膛里,再从磨膛被逐渐挤压到旋转的磨齿中,并由中间向四周分布。由此,粮食被渐渐碾磨成细细的粉状,最后在磨盘的最外沿流入磨槽。肉眼可见,那堆积在磨槽里的粉,最里层的很细,最外层的很粗。为确保磨出的粉粗细均匀,往往还要把外层较粗的那些棵粒,用筛箩(乡下称绑筛)将粗细的颗粒分开,将稍粗的粒子重新放回到磨眼里继续碾磨,直至满意为止。

那个年代里,村里人用石磨磨面大多是在农闲时节,或者是有新的粮食上市的时候,为改善家人生活所用。大集体时代,人们不但劳动辛苦,而且粮食经常欠收。许多人家吃了上顿就没了下顿,村民多以南瓜、山芋等粗粮来果腹充饥。为了增加食欲补充能量,村民们不得不在仅有的条件下变着花样做出可口的食物来填饱家人的肚子。每年夏季元麦上场,家里除了把一部分麦子加工成麦粉作为烧大麦粥的原料。另外还要将一部分元麦用于磨制调节家人胃口的“姜黄粉”。姜黄粉的制作比较简单,只需将元麦用清水淘洗干净并晒干后,将麦子放入铁锅用文火慢慢炒至焦黄并发出香味,待凉透后用石磨将其磨成粉末即可。姜黄粉既可加水冲调成糊状食用,也可做成饼子作为点心嚼食。   

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最“享受”的还是那磨面的过程。看着大人用石磨碾磨飘散着香味的麦粒,在手忙脚乱中用小手抓着麦粒一把把“喂”进磨眼里,那刚刚还是一粒粒的麦子就会神奇地从两扇磨盘的缝隙中变成了淡黄色的粉末慢慢淌进磨槽。早就被那浓郁麦香引诱得馋吐(口水)直流的孩子,趁大人不太注意时抓上一把麦粉塞进嘴里,结果因为吸得太猛、吃得太快,被呛得咳嗽连连,大人见状只能停下手中的活,哭笑不得地倒来开水让其喝下,以缓解咳嗽带来的不适。

农历十月初,村里的家家户都要趁着新糯米上市,做一种时鲜的食物——糍团,也谓之过“十月早”,以此来庆祝秋收,犒劳辛苦了大半年的家人。那时家里做糍团,除了糯米、菜肉等主料外,黄豆、芝麻等配料也是不可缺少的。这些配料主要是用于糍团做好后,在其表面裹上一层熟的豆(芝麻)粉。一是用来防止糍团间产生相互粘连,二是用来提升食物的香味观感,增进食欲。黄豆(芝麻)粉的制作过程类似于“姜黄粉”,淘净、晒干、炒熟、冷却,用石磨碾磨成粉末后备用。

石磨用的时间久了,上下两个磨盘经过硬对硬的相互摩擦,磨齿就会逐渐变钝,磨出来的面也就粗了,到了这种程度,就要请石匠来重新打磨一下。石匠不比剃头匠、修碗补锅匠那样经常走村串户,有时需要等好长时间才能碰到石匠进村。那时候村里来的石匠大多来自外乡,只要进村他就可能一天都走不出这个村子,因为需要修磨的人家太多。不过那时的石匠经验都很丰富,有的只要用眼一瞄,他就心中有数,知道这副磨子怎样修理、需花多少功夫,马上开出价格,村民觉得合理即可“成交”。   

只见那石匠把上磨盘卸下轻轻地放在地上,再细细地观察一下磨盘上的磨齿、纹路,尔后胸有成竹地打开随身所带的包袱,从中取出榔头、凿子、掸帚等工具。坐在小凳上,左手的凿子一会儿是尖的,一会儿又是扁的,一会是直立,一会儿又是斜放,右手的铁榔头不时地在凿子上敲上几下,那差不多已经磨平了的磨齿又清晰地展现了出来,不用多久那鈍了的石磨又能焕发出“青春”般的活力。

老一辈人对于传统的生活用具总是心心念念,情有独钟的。那年,母亲因病住到了城里,来时除了四季所穿的衣服,就只带了一副家里用了很久的石磨。到不是这副石磨有什么珍贵之处,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有了石磨就等于有了与城里人家一样牛奶、豆浆,可以给家人生活增添一份天然健康的营养。那些日子里,母亲把可以给家人提供一份手工豆浆当作每天必做的功课,洗豆、泡豆、磨豆……忙得不亦乐乎。在她的心中,自己磨的总归比街上买的要放心,要便宜,营养价值更高。

资料显示,采用天然麻石打造的石磨,不但坚韧耐磨,无放射性,且富含硒、锗等对人体有益的元素。又因为人工磨制豆浆时磨齿运转速度较慢,可以让大豆与空气充分接触,保留了豆类的本色及纯正的香味,豆制品含量高、营养成分多,且粉质细腻,豆香浓郁,口感自然更好。

使用传统手法磨制的豆浆,低温加工,慢工出细活,始终保持着“妈妈的味道”“小时候的味道”,相较于现代加工手段,是一种专属于古法老石磨的“浪漫”,更是对家人健康的保障。而母亲所磨的豆浆不仅成了家人,也成了左邻右舍、亲朋同事们十分喜爱的家常饮品,与其热情好客的性格一样得到了不少人的称赞。如今,只要提起总有人会把她与其所磨的豆浆、做的月亮饼、烧的咸(腊八)粥联系起来,念念不忘。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科技的发展,那伴随着农耕文明广泛使用的石磨,渐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成为了文物爱好者们的“收藏”。而在收藏成为爱好,怀旧成为时尚的年代里,我们总能在一些特定的场合看到石磨等农村老物件的存在。每每看到就不禁让人联想起母亲手中那悠悠地转动着的石磨,那磨齿间流下的豆汁好似甘甜的乳汁一样把儿女喂养长大,又像是每个人心中缓缓淌过的一段段悲喜交织的人生时光。

注: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乡居小唱
寻常日子,清欢有味。透过指间的光阴,淡看流年烟火,细品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