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时空遂道依然穿越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的农村还十分落后,老百姓十分清苦。乡民们还都过着日作日息、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吃饭种稻麦,穿衣种棉花。记忆深处,乡下旧屋的阁楼上,与米囤、瓮头等贮粮器具存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架过去专门用来纺线(织布)的纺车。那老旧的纺车,仿佛一首悠扬的牧歌,承载着旧时岁月里的温暖与质朴,时常在家人的心中回荡。
纺车是用来把棉花纺织成棉纱线的一种简易的木制工具。主要由摇柄、支架、车轴、绳轮和锭子组成,乍一看有点像马戏表演中小丑骑的那种轮子很大的独轮车。车架由以横梁相连的两个框档构成,右边很大,左边很小,右边搁置绳轮,左边放置锭子。绳轮由几组木(竹)片制成的半径约四十公分的“米”字形轮辐构成,固定在轮轴上,用麻绳或多股粗线绳在两组轮辐顶端交叉攀织成鼓状的绳轮。绳轮通过轮轴安插在纺车的支架上,通过摇动支架中间的手柄驱动绳轮。经一根细布条制成的车弦带动锭子转动,锭子是中间粗两端细的一只木制锥形体,整体从粗到细过渡的非常圆滑、自然,通过两头各一个沟槽将锭子固定在一端的轴上。在摇动纺车手柄纺线时,通过车弦来带动锭子快速转动。纺线时先从棉花一端捻出一段细细的引线缠绕在锭子上,当锭子转动时牵动引线,慢慢将棉花不断拉长成线。
由纺车纺织出来的纱线是老粗布的原始材料,在乡下老粗布又叫土布。小的时候这些土布大都被用来制作衬衫、棉袄夹里,或者是被底(夹里)等等。多少年来一直是乡间世代延用的一种纯棉手工纺织品,蕴含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散发着独特的乡愁韵味。纺线,也叫纺棉花,在我们乡下则被俗称为摇棉花,是旧时农村妇女们的一项主要手工副业,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纺车那悠扬的“嗡嗡”声,就像一首童年的歌,伴随着我们一路长大。
旧时,村里几乎家家都有一台纺车,参与摇棉花纺线的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家庭主妇。最早的时候摇棉花、纺纱织布也是乡村女性必备的生活技能之一。待嫁的姑娘是否会纺纱织布,大概也是婆家人“考察”准媳妇是否能干的加分因素。在我们家里,母亲的摇棉花技能是由外婆相传的,偶尔也能够看到她俩还不时地切磋着纺线的技能和品质。记忆里,村里人家自己栽种收获棉花的年份不多,家里用来纺线织布的棉花大多是从供销社的商店购买的。那时,买来的棉花大都是铺成约2公分厚,30×80厘米左右见方的薄絮,卷成一筒,表面用一层浅黄色的纸头卷着,再用一根细麻(纸)绳扎牢,一卷大约半斤左右。根据需要家里一般都会买上几卷,少则1-2斤,多则3-5斤。
纺线的前道工序是先将棉絮搓捻成一尺多长,蜡烛般粗细的小棉条。准备一根一尺多长的细木棍(圆形筷子)或粗铁丝,撕下一段棉花平摊在光滑的桌面上,将细木棍压住棉花边缘,双手如擀面状似地将棉花裹于木棍上,待虚实适当时即可抽出棍子,那棉花即成条状。那成型的棉条看起来虽然有些粗糙,却也是有一点点的技术含量,搓松了、搓实了,都不好纺线,合格的棉条必须是不紧不松。
小辰光,每当母亲或外婆拿起棉条,摇起纺车,我总会充满好奇地站在一边看着。只见坐在纺车前的她(们),左手捏住棉条的一端,先抽出少量的棉丝,捻在一起,边拉边细心地缠绕在锭子上。随着右手开始转动摇柄,那另一头的锭子就会在车弦的带动下飞速地运转动起来,伴随纺车发出悦耳的“嗡嗡”声,那左手轻握着的棉条,不断地变成了一根均匀而细腻的纱线,似一条细细的银白色光束,绵延不断地缭绕到那只木色的锭子上。
摇棉花是需要技术的。最关键的要领是左手对棉条的抽拉力度和右手摇车速度的掌控。左手握松了拉不出线,握了太紧则容易断线,右手摇快了容易断线,摇慢了又不易出线。因此,两手必须相互协调配合,才能既保证产能又保证质量。正常的动作是,左手以大拇指捻动棉条,用手轻轻地往后抽拉,右手以均匀的速度连续不断地摇动车轴,左手缓缓地往后拉伸,整个身体也顺势往后仰去,直到身体和手再也不能往后为止,再退转一下转轴。如此循环往复,锭子上缠绕的棉线就会越来越多,渐渐地绕满了一个线团穗子。这时就要把锭子取下来,退下满线的穗子,再重新装上一个空的锭子。纺车嗡嗡,富有节凑。纺线人那身体的一倾一仰,手臂的一扬一送,仿佛是在上演一段段流水般灵动的舞蹈,再配上纺车“吟唱”那“嗡嗡嗡”的旋律,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场优美的舞蹈场景之中。
一台“老”得已经难以看得出原木颜色的纺车,昭示着纺线悠久的历史。而那摇棉花的声音和棉纱线的出现,也成为了旧时农屋里少有的生活乐章。常常静静地站在纺车旁,倾听着那熟悉的旋律,眼神充满了对母亲和外婆的崇拜和感激。每当看到那摇出的一根根洁白的棉线,都会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喜悦。很小时候,觉得纺线车很神奇,也很好玩,总想试一把。于是,趁大人不在家中,纺车上还留有没有纺好的棉条。一时兴起,兴冲冲的学着大人的样子,摇起了纺车。谁知顾了左手却顾不了右手,不是右手停摆,就是左手断线。怎么摇,怎么拉也纺不出线来,更不用说从头到尾纺车也没发出那好听的“嗡嗡”声来。
“油灯光暗纺车忙,左捻右摇牵线长”。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看到那线穗子不断变粗变胖,母亲的脸上总是挂着满意的笑容。那一根根纤细的棉线,在她的手中渐渐拉长,如同岁月的丝线,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与执着,那是对生活的热爱,对家人的关爱,对未来的期盼。当那凝结着母亲大爱的新衣新被,穿(盖)在我们身上的时候,让我们感到了从末有过的欣喜与温馨。
为了节约开支,母亲总会利用农闲时节起早贪黑地搓棉条、摇棉花、织棉布。 一早,忙完家务的母亲总会抓紧时间坐在堂屋的纺车前,开始她一天的纺线。用她那布满皱纹的双手熟练地摇动纺车的手柄,轻轻地捏住棉条,车轮缓缓转动,发出“嗡嗡”的声响,那声音如同天籁之音,充满了生活的韵律。夜晚,忙完一天农活家务的母亲坐在那昏黄的白炽灯下,借着微弱的灯光,继续着摇棉花的活计。灯光下,她那瘦弱的身影显得格外宁静而坚强。那架老旧的纺车,也仿佛成为了全家人生活的寄托与希望,陪伴着她和家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岁月。在我看来,那纺车,不只是一种工具,更凝结着一种自力更生不畏艰难的精神,彰显着农家人勤劳坚韧的品质,寄托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当的确良等新型面料的相继面世,不仅解决了绝大多数人家的布票问题,减轻了农家人种棉纺线织布的负担,更是颠覆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传统穿衣习惯。如今农屋里的纺车早已停止了那一遍遍的吟唱,成为了历史博物馆中古老的农耕文化展品。
每当想起当年母亲摇棉花、织棉布的情景,却总能感受到一种无限的崇敬与思念。尽管当年的生活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永远是乐观大度、坚韧不拔、克俭克勤,在她的人生字典里似乎从来没有过不去的坎,吃不了的苦,受不了气。她不仅养育了我们,也教会我们如何拚搏,如何做人。想起这些,就总会想起她日夜操劳的身影,就总会想起那艰难而又充实的童年生活,更倍感今天的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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