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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交软件上，我们需要在很短的时间内让陌生人对自己感兴趣，但由于互动量很大，所以许多用户会向他们感兴趣的人发送标准化的消息。这个过程，被伊娃·易洛思比喻为“电话营销”般的自我售卖。
而在交流过程中，一旦有什么不合意，我们就倾向于回避、断绝关系，因为从理论上看，我们可以通过互联网对无数的人发起新的关系，所以“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正因如此，还没等到彼此深入，我们的每一段新关系就戛然而止。这种现象，我称之为“重复地浅尝辄止”。
我们现在拿起手机，就可以把“天涯”变成“咫尺”，但我们却感到越来越孤独，有的孤独是我们愿意去享受的，但有的孤独却是被迫的。现代人一方面渴望爱与亲密，另一方面，我们又在现代性的矛盾撕裂中徘徊思量，到底要做个情感人，还是理性人？
这种犹豫，也使得我们在亲密关系中不自觉地逃避，以消极的姿态拒斥掉了本该拥有的幸福。![]()
有一种说法是，因为个人主义的盛行，就是人们更爱自己，更重视自己的需要了。比如，两个独立的灵魂都希望对方要接纳并认同自己的一切，彼此兼容的难度太大了，倒不如顾好自己。但是，我觉得这个答案还是比较笼统，因为爱自己，想要独立，对伴侣有要求，并没有什么问题。我觉得这里的关键还是在于，我们是怎么看待情感本身的。易洛思的答案是，在资本社会的影响下，我们的情感被“通约”了。什么是通约？比如，对于同一杯温水，你觉得凉，我觉得热，怎么办？那就用温度计来测量。这样，我们主观的感受，就被通约成了精确的数据。这种通约的行为在工作中更为常见，比如，公司会将人的性格、情感状态、行为方式进行标准化，便于筛选和淘汰。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各种性格测试。我之前看到一个网友分享，他面试某大厂采购岗，经过了三轮线上面试，结果最后在办理入职的时候，做了一个性格测试。测试结果显示他情绪不稳定，不会长期干这个岗位，所以他到手的工作因此没了。所谓的情感通约，就是人们把对情感理性、算计的习惯，不自觉地从工作中带到私人情感中。易洛思认为，当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被通约后，人的情感特殊性就没了，就转化成了可以相互比较的认知对象，便于人们运用成本-收益分析法来计算亲密关系中的得失。一旦你开始计算得失，感情就变成了一种可以被替代的商品，是可以被买卖和交换的，是可以被拆分成零散的功能的。比如找对象，可以拆分为满足性需求和陪伴需求，陪伴需求还能拆分成为看电影、团购、逛展、爬山，而在现代社会语境下，这些需求自然就滋生出了搭子文化。既然情感需求都能自己满足，还有必要找一个对象吗？找对象又累，又花钱，也没那么多时间。你看，从理性计算的角度看，那肯定是一直单身一直爽啊！看到这里，你肯定会觉得，那可不是吗，一个人多好！不过这里存在另一个风险，韩炳哲在《爱欲之死》中认为，如果人们长时间地去寻求同质化社交，没有深度关系去滋养内心，就有可能掉进过度自恋的陷阱。![]()
首先，在大部分老板的眼里，员工都只是满足公司目标的手段。其次，为了得到老板的认可，员工会不断地肯定老板，并且满足老板的想法。最后，老板是很难当的，因为他们要有很坚定的信念，相信自己能成事。比如，在面对投资人的质疑、否定和打击时，老板需要极强的心脏，给自己建立一个坚硬的外壳，渐渐的，他可能会真的相信自己编织的谎言。他不再允许别人挑战他的权威，也听不进否定的声音，公司的员工自然也就会习惯性地不再给出反对意见。而老板身处吹捧和肯定的声音之中，自恋被进一步满足，这就可能让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努力越迷失。同样，作为一个生活中的个体，当我们一直追求和自己近似的人，在情感上害怕来自外界的否定、质疑，活在过量的肯定性之中，在网上也更容易因为算法被困在同质化信息的牢笼之中。人与人的社交距离之所以变得疏离，不是因为人们彼此没有任何共同点，而是因为人们的共同点过于普遍了。
因为大家都活在同一套符号、标签的系统下，用自己熟知的形容词来对人进行分类，再陌生的人，也可以被划归到自己熟悉的范畴，比如“985毕业”“独生子”“爱健身”“南方人”“巨蟹座”“INTJ”“会做饭”……但讽刺的是，当浏览了上百张相亲网站的资料卡后，你会发现，尽管大家都在努力展示自己有多独特，却不约而同地落入了同质化和标准化的陷阱。同时，我们还会基于这些符号建立一种虚假的想象，但只要进入现实世界，想象的泡沫就会破灭，我们会再次回到孤独且自恋的情感状态中。韩炳哲认为，自爱是有清晰边界的，自爱的人既能关爱到自己，又能感受到并认可他者的存在。但是，自恋者的边界是模糊的，他会把周围的人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大家都应该肯定和认可他，别人只是他“自我的倒影”，而他也只能在“自我”的深渊中漂流，直到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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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应该怎么避免自恋陷阱呢？这里，我们可以问自己三个问题，来对抗现代社会给我们灌输的思维惯性，不让本可以深入的关系胎死腹中。在易洛思看来，互联网把活生生的人降维成了语言、文字和符号，而我们对关系的想象，都是基于这些符号建构起来的，而不是基于我们的身体。但是，聊天框、表情包、图片终究无法代替现实生活中对方不经意的眼神、嘴角细微的变化、在夕阳逆光下的笑容，还有春风钻进你毛孔的感受。在现实里与人面对面，哪怕是握一下手，你也能感觉到他的手到底是湿哒哒、软绵绵的，还是干净利落的，这也可能是你判断这个人的关键信息。而这些非语言的情感信息，是无法通过文字符号进行传递的。或许，我们可以借助搭子社交在现实中发展深度关系。虽然搭子社交，比如电影搭子、饭搭子、逛街搭子、考研搭子，这些独立的场景容易在无形中把我们的自我割裂成一个个碎片，但我们可以尝试——与其每次活动都换不同的搭子，不如一个搭子约上很多次，彼此成为更熟悉的人。虽然在一开始，搭子之间有明确的功能边界，但是我们可以通过缓慢地试探跨越舒适圈，就像撞钟一样，撞一次钟，然后听听是否有回响。就像梅洛-庞蒂认为的，人本身就是一个整体，所以我们的知觉也不是各感官的刺激—反应，而是对整体的一种把握。一碗蛋炒饭的味道不只是单纯的味觉，一首周杰伦的歌也不只是单纯的听觉，它们往往会勾起你小时候的回忆，让你想起周围的人。所以，“不要被符号限制”一方面是说，我们要尽量在现实中与人互动；另一方面，则是多尝试和同一个人共同经历更多的场景，如此，在人生旅途中你便多了一个人，共同拥有了一段完整的生命回忆。![]()
（2）我有把人当“人”吗？
听起来是一个很蠢的问题，但有一次，我在回复后台留言时，真的感觉到了我自己不是“人”。大概的情况是，这位读者先说他和家里人发生了矛盾，因此很焦虑，问我该怎么办？我写了一大段话，分享了我的真实经验，并且给了他一些具体的方法和鼓励。但是，他之后的回复并不是对我之前回答的反馈，而是直接跳到了下一个新问题上。这让我有些错愕，于是我又回了他，并鼓励了他。接着，他又问了我第三个全新的问题。我觉得很不舒服，又不知道哪里不舒服。于是就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回答上你的问题？你对我的回答的期待是什么？他的回答是：没有期待，正常讨论问题，就像做题目一样。我终于意识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什么了：和他对话的过程让我觉得自己不像人，而更像一个不断被调校的工具。我在回答时倾注的情感没有得到回应，可能是我自己矫情了，但是我真的希望，即使我是一个UP主，也可以被当成一个“人”来对待。其实，反思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情况，比如我添加陌生好友的时候、点外卖的时候，还有找网购售后的时候，都容易不自觉地把真实的人抽象化、标签化和功能化，把人当成一个待我使用和评估的客体。所以，“有没有把人当成人”，也是我经常问自己的问题。那时候，我正在追求陈女士，但当时我的状态非常痛苦。因为我们当时是关系很近的朋友，而且我们还是同事。一旦关系推进失败，我不仅会失去这个朋友，也可能会因为关系尴尬而丢掉这份工作。但是，即便在一起了，因为是办公室恋情，也会有新的矛盾和问题出现。所以从理性角度看，维持现有的好朋友、好同事的关系最稳妥，也是对双方最安全的选择。当时陈女士对我说：“要不我们还是做好伙伴吧，还能好好工作。”在那一刻，我的内心动摇了。我是一个比较内向、默守陈规的人，但是感情这个东西竟然可以让我打破理性的制约，产生了一种“豁出去了”的勇气。在打破规则的那一刻，我体会到了我的生命是鲜活的，我整个人也活得更真实了。而那次不计得失的冲动，也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节点。弗洛姆认为，爱是动词，不是名词，爱是一种去爱人的能力，而非一种被爱的需求。当你真正遇到对的人的时候，记得感受下内心的小火苗，重要的不是你需要什么，而是你是否愿意以一种无能为力的状态把自己交给对方，你可以为自己的所爱做些什么。虽然它不是理性的，也存在不少风险，但是你可以允许自己犯错，允许自己受伤，然后从现代社会给你植入的理性机制中解脱出来，回到作为一个生命、一个拥有情感诉求的人存在于世界的价值本身。这种状态，也不仅是为了面对你的恋爱对象，也可以是结识陪伴你一段人生旅程的好朋友，或者重新认识一下你的家人，重新重视那个情感充沛、鲜活生动的自己。同时，在资本、技术和效率宰制下的社会中，这也是一种自我救赎。转载自公众号猴猴说话（houhoushuohua），作者HouSirui。------------kaisenxin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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