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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岳红蕾
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门窗,前、后门,厨房门,包括后墙的窗子,风一吹,清新的空气灌进来,微凉,有露水的气息。
深嗅,如凉水泼面,神清气爽。
屋后是一片玉米地,邻居家的老屋,灰扑扑地,躲在树林子中间,但纳入窗子,便成了一幅水彩画。绿得鲜亮,旧得古朴,呈现出另一种生机。
前后门洞开,即便装了门帘,风也扑簌簌吹来,一漾一漾的,涌到你的身边。八仙桌上的绿萝在摇摆,茶几上的文竹在跳舞,挂在墙上的字画,也微微晃动。
这一场穿堂风吹过我,拂过我额前的碎发,也拂过屋里的一切。
天气依旧闷热,窗外晃眼的太阳让人忍不住打瞌睡,房梁上的吊扇一直在“嘎吱嘎吱”,好像下一秒就会罢工。我拿着一把蒲扇坐在小竹椅上看书。这样的场景,好像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那时候,奶奶坐在我旁边择菜叶子,有人从门口过,打招呼,她应声,看一眼,继续低头,择菜。
爷爷从村东的小店听完京剧回来,进门皱了皱眉,在门槛上磕了水烟筒里的烟灰,然后走过屋子前堂,到后门口,放下了门栓,打开门。
奶奶说:“也好,有穿堂风,凉快些。”
这一场穿堂风呀,带着昏黄的色调,穿过儿时的夏天徐徐而来。许多个场景,都与这一个下午重叠,泥地上被窗格切割成碎片的光影,躲在阴凉里的猫,房梁上悬吊的篮子里,是奶奶要在晚饭时烧的肉。
当具象的事物被时间往抽象的深渊里拽,渐渐变得模糊不甚清晰的时候,抽象的情感就变成了全部的寄托。
怕就怕这些抽象也渐渐变了味。
爷爷奶奶故去了三十几年,曾经被穿堂风穿过的老屋,也消失了。那些消逝的事物,就像生命中的穿堂风,一场又一场,带来短暂的清凉,但余绵长韵味。就像树根下埋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红,黄酒的甜在唇齿间辗转而过,但是一想起起底十八载的时间差,就让人恍惚、心疼。
今秋刚经历一场离别。一些人,渐渐走出我的生命。回忆里,有奶奶耳畔的耳环,有友人远途归来的蓝色水晶链,有同学郑重的寄语和签名……不是所有的情绪都能延续到下一次的回忆里。一些悲喜,借由这些具象的事物留了下来,有一些被时间抽离,散在时光里,就像一又一场转瞬而逝的穿堂风。
穿堂风里,我看到了什么?那样热到极致而来的瞬间凉意,至少可触摸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