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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岳红蕾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这个天,出门都再三犹疑。
门前的花花草草叶子都卷了边,绣球的叶子被灼伤了,部分焦枯。我早晚浇两次水,也解不了它们的渴。
从母亲那移植回来的花,在这个暑天里开出第一朵花,紫色的,开在顶端,笑盈盈,不由想夸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
母亲爱花,花花草草时有侍弄。盆栽,水培,都是些好打理的。寻常人家种寻常花,好养活。有时散步回来,手里几朵月季,到家就插在水瓶子里。前阵子回家,开门一阵香,是母亲摘的桅子花,碗里盛了水,铺在里面,满屋子的香。
桅子现在还正是开花时候。丁立梅有《桅子花开》一文,她这样描述:一朵一朵的桅子花,息在树上,藏在叶间,像刚出窝的洁白的小鸽似的。而汪曾祺则说: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还真是,我家后门处曾有一棵桅子树,盛夏花开时,像是打翻了的香水瓶,真的是香得吓煞人。花是凝脂样的白,叶是碧玉般的翠,阳光好花也好,还甚可爱。但桅子花招蚂蚁,而且遇雨花就会变黄,腐败,邋邋遢遢。后来老人说:这花嫑种,香得臭了。香得臭了,这么矛盾的形容,应该是形容香得受不了。不几天,果然砍了这棵桅子树。
与桅子相似的还有白兰花,娇娇嫩嫩,清清丽丽,香气文静得多,我极喜欢。母亲从一楼邻居那摘了几朵,似毛笔尖,攥在手心里带回了家,我拿了一朵,扣在衣服的扣眼里,这下,衣服也盈盈泛香。又出门,母亲又去摘,我拉住了她:白兰花的香我们是闻到了,留着些,也得让邻居们闻闻!许多年不曾见到的花,我心里是真想让更多的人闻到这花香呢!
想起小时候,我常去苏州的姑妈家。走在街头巷尾,总有卖白兰花的半百老妪挎着竹篮沿街叫卖白兰花。"阿要买白兰花?""妹妹,买一对白兰花吧,五毛钱一对。"五月天里,她们轻缓的步履伴着软软的语调,可以甜糯到心里。这些穿着青布大襟衫的老妪,多半会以白兰花作装饰品,花白头发梳成髻,髻边簪一朵白兰花,这样的纯朴素净着实是姑苏城的一种情韵。也有老妪在自家门口守着的,安安静静。一只小竹篮,是白兰花脱离花枝最后的舞台,一方湿湿的藏青棉布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朵含苞的白兰花,娇嫩纤长的花朵儿,鲜嫩嫩,泛着清幽纯净的香,如处子低首,娇羞不可名状。微风一过,那缕幽香就钻到鼻尖,钻进心里,令人忍不住驻足。那时,我常常循了香而去,花五毛钱买一对,直接别在衣襟上,若要香味持久些,就用手帕包好了,藏在衣袋里。这样,白兰花的幽香,就能香好几天。
许多年不曾见卖花人了,没想到在小区里意外遇见白兰花。遇到白兰的欢欣也是带着香味的,不带时光痕迹。而我,老了一大截。
带回两朵白兰花、两朵桅子花。
白兰花养在绘美人的瓷盆里,置于案头。屋里一下香起来了。是熟悉的香,是无尽岁月积攒的悠悠陈香,让人恍惚。
栀子花养在红色的酒瓶子里,放在厨房的台案上,桅子花香,倒像是从笼屉中渗出来的,有温度。
暑天蒸出来的香,因热而香,却也因香而凉了夏。
是谓花香静心,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