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推荐| Sora来了,运动世界还会是真实的吗?——基于“Sora 工具与体育知识新理解”工作坊的研究

学术   体育   2024-04-02 14:53   江苏  

摘要  鉴于以Sora为代表的人工智能对身体运动研究的代表性和深刻性,本文以Sora带来的身体运动转变事件为切入口,对AI全方位模拟物理世界趋势下的运动世界进行了探讨。认为:历时联结的体育与技术在代际更迭中,为我们展现了身体运动的动态可变性以及无限可能性。在以Sora为代表的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与社会嵌入下,人与人工智能共同作为行动者,参与到身体运动中,并在联结、互动中促进了身体运动体验、形式、主体的丰富,同时引起了后人类时代身体运动是否异化的思考。面对多样的身体运动转变,通过整体观察可知,在人类与人工智能共建的运动世界中,无需将AI“神化”或“恶魔化”。在对人工智能技术与身体运动技术祛魅的同时,重置运动边界、新建运动秩序,有助于我们在后人类时代的身体运动开展。为减少被边缘化的恐慌,人类在后人类时代的身体运动参与中,除了关注身体感,还可在自我技术调整中强化主体性。在beingbecoming的运动世界中,基于发展新质生产力的背景,在关注“如何”与“为何”的解释之外,也可围绕“何”的说明,展开身体运动的探讨。






Sora来了,运动世界还会是真实的吗?——基于“Sora 工具与体育知识新理解”工作坊的研究

文 | 于海渤,王智慧

(《体育与科学》2024年第2期)




2024216日(美国时间2024215日),OpenAI正式发布人工智能文生视频大模型——SoraSora作为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前沿成果,相较于RunwayPika等文生视频产品,不仅能够生成更长时间的视频,而且具有更高的分辨率、保真度等特征,为我们展现了全方位模拟物理世界的一种可能。正如Sora技术报告Video generation models as world simulators中提到的:“我们相信Sora今天展现出来的能力,证明了视频模型的持续扩展是开发物理和数字世界(包含了生活在其中的物体、动物和人)模拟器的一条有希望的路。”  


Sora正式发布后,人们在惊讶于其高仿真、全方位模拟物理世界的潜力之余,也不禁再次思考AI对社会的影响。具体到运动领域,在Sora生成的长达一分钟的连续高清、高拟真度的人物场景视频中,我们看到自然逼真的景色,也看到高拟真的人类身体运动。这不仅彰显了AI模拟物理世界的能力,也进一步展现了人类身体运动在AI发展下的可能转变。当人类不再是身体运动的中心主体,而是与AI等同为主体,不仅在现实空间而且在虚拟空间开展多样化的身体运动时,其身体运动的形式、内涵、价值、体验感等也都发生改变。基于“非自然的技术实存重构我们对身体的知觉、重新定义身体的构成”,以及重置身体运动空间、身体运动主体构成与关系,我们也开始重新认识和体验身体运动,并思考:Sora来了,运动世界还会是真实的吗?  


带着一系列思考,《体育与科学》杂志秉承学术先锋性与学科方法论建设的办刊宗旨,于2024223日举办了以“Sora工具与体育知识新理解”为主题的线上学术工作坊。在本次学术工作坊中,上海报业集团资深编辑吴驷、上海体育大学博士生导师路云亭、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生导师王智慧、苏州大学博士生导师赵毅、《体育与科学》杂志主编程志理,分别从游戏、技术文明、社会学、体育治理与体育法律、体认范式运动行为志叙事寻找真相的研究视角,对本次主题进行了生动、深刻、颇具启发性的探讨。  


基于以Sora为代表的人工智能发展下的身体运动转变,不仅是技术与身体运动碰撞的技术事件,也是社会发展的缩影,因此对Sora出现后的身体运动的探讨,不仅是思考学科研究转变,也蕴含着时代转变之思。本文以Sora带来的身体运动转变事件为切入口,结合上述专家在本次工作坊中分享的观点,沿着身体运动(体育)与技术历时发展、共时推进、未来展望的脉络,对AI全方位模拟物理世界趋势下的运动世界真实性进行了探讨。其间,鉴于AI发展下社会关系的复杂性增加,为更清晰把握相关关系、影响与转变,在共时推进中分别从置身事内(参与者视角)、超然物外(观察者视角)、回归本体(主体视角)展开分析,以期为智能时代身体运动研究提供一点思考的同时,以身体运动转变来进一步感受和理解社会转变。



1 代际更迭:历时联结的体育与技术


诚如WZH在发言之初提到:“Sora的诞生是人类技术发展的阶段性事件。”Sora作为人工智能发展的阶段性事件,是一项成就但并不是终点,其生成与发展不具突生性,是技术更迭的成果,在未来会继续更迭并形成新成果。与之相应的,Sora发布后开展的体育也不是突生的,而是有着其形成与发展历史。若想更好地理解相关内容的转变,那么在过去与现在的比较中切入,不失为一条有效路径。我们可在回望过去中了解事物在不同阶段的共通与殊异之处,在发展对比中把握事物的代际更迭,以更广视域思考事物进路。  


关于体育的起源,众说纷纭。本文无意追溯其具体起源,而是更关注其从形成到发展过程中共通的内容。Behringer认为体育“在各个文明圈如出一辙,跑、跳、投是人类的一种基本能力,也是人类维持生存的基本条件……体育的发展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不同社会对体育理解也是不同的”。虽然不同文化、不同时代背景、不同解释主体等差异使得人们对体育理解不同,但通过各文明圈共有的跑、跳、投可知,即便体育源起存在差异,但体育蕴含身体技术这一点是共通的。所谓身体技术,以莫斯的诠释,即“指一个又一个社会的人们以传统的方式懂得了使用他们自己身体的方法”。身体技术具有社会性,因为“个人行为的多样性不仅是由他自己,也是由他的教育、他所属的社会以及他的社会地位造成的”。在传承与发展过程中,体育以身体技术为支持的共通性,成为人类跨时空、跨文化、跨语言等沟通的活动,同时以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等具体身体技术的差异性而展现出殊异,并在代际更迭中更新。结合莫斯所举的游泳技术改变来看,无论是从蛙泳到不同自由泳的改变,还是不同国家、不同代际游泳技术的差异,我们可见体育同身体技术的历时联结,也可见游泳技术在代际间的差异与更新。当然,除了同一体育项目的代际更迭,还有体育整体的更迭。WS提道:“最早是奔跑,还是一个很本能的东西,到了足球就不是了。用脚踢球,超越人类身体实用,进入了完全纯粹的游戏世界的东西。”从奔跑到足球,不仅是体育形式的丰富、身体技术的提升,也是体育与身体技术代际更迭的一种表现。综上,体育以身体技术为支持的共通性,以个体身体技术差异而具有的殊异性成为社会中独特的景观,并在体育与身体技术的代际更迭中焕发活力。  


需要说明的是,体育在形成与发展中涉及的技术是多方面的。如果说身体技术是从人类自身出发而被思考的技术,那么在身体技术之外,还有其他技术涉及。例如,射箭不仅受身体技术影响,还受弓箭设计等外部技术影响。即便是基础的跑步,通过国际赛事中人们既关注跑者又关注跑者装备的行为,也可感受到体育与其他技术的关联。朝鲜选手韩日龙在2023年亚运会男子马拉松比赛中获得亚军,并因穿着8年前的薄底跑鞋而引发热议。虽然跑鞋对比赛成绩影响大小未有明确数据,但“鞋的质量、缓冲和弯曲刚度都会影响跑步的能量消耗”等研究,也反映了体育在身体技术之外还受其他技术影响的特征,而这也是驱动相关技术发展的动力之一。伴随社会发展,技术嵌入社会程度加深,技术在体育中的角色发生了从工具到成为主体之一的转变,即技术不仅辅助人类开展体育,而且逐渐作为体育参与者,同人类一起开展体育。例如,1997年,深蓝超级计算机战胜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2016年,人工智能系统AlphaGo击败围棋世界冠军李世石;2003年,国家体育总局批准将电子竞技列为正式体育竞赛项目。在体育竞技场从现实空间转向虚拟空间、技术逐渐从辅助成为主体的转变中,体育形式、参与主体日益多元,人们对体育与技术的思考也愈加深刻。  


通过WS提及的“虽然现在相关技术还很幼稚,但未来AI可能能够满足我们对武术世界的身体想象,带来武术新玩法”,以及WZH提到的“Sora的出现,把人类身体指向虚拟世界,将来可能在虚拟空间出现类似于当前‘城市漫步’(citywalk)的项目”,可以看出,无论是武术等“老”项目“新玩法”,还是城市漫步等“新”项目“新玩法”,不仅为我们展现了Sora出现后身体运动的转变趋势,而且展现了体育与技术之思已从身体技术扩展至身体的技术化、技术的身体化等缩影。具体而言,在人工智能发展进程中,如果说赛博格为我们展现了技术的身体化,那么虚拟空间的竞技则为我们展现了身体的技术化。当我们以人与非人共建的“虚拟身体”在虚拟空间开展体育时,改变的不仅是体育形式、方法、路径,以及体育参与主体、体育参与空间,更是体育价值、内涵。这时莫斯提出的身体技术,不仅因技术嵌入人类身体、参与人类身体建构下的“此身体”非“彼身体”而显示出解释局限性,而且因社会改变、社会性复杂程度加深而有待深化。在此过程中,虽然部分学者对伊德提出的“技术具身”尚存争议,但他所探讨的技术从手段变成目的、虚拟身体等内容颇具启发性。正如社会发展不可逆,技术也在不可逆的发展和部分人以之为目的的追求中,日益彰显出一种打破人类中心的主体性。这也使得我们在体育与技术的历时联结与代际更迭中,看到身体运动更多的可能性,也看到更多的未知性。伴随以Sora为代表的人工智能进一步为我们展现技术主体性凸显下身体的技术化、技术的身体化趋势,面对人与非人共同建构的身体在现实空间、虚拟空间开展身体运动转向,我们不禁思考在此趋势下的运动世界是真实的吗?或者说,是人们惯常所理解的真实吗?如果发生了转变,那么具体转变为何?要回答系列问题,需要我们深入其中去感受,也需要超脱其外去观察,更需要回归本体的反思。



置身事内:主体/物体间性下的身体运动


黑格尔曾说:“每个人都是他时代的产儿。”个体成长受时代影响,个体的身体运动同样受到时代影响。如果说启蒙时代以来,人们主要以人为主体、围绕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讨论时代发展,那么智能时代,部分学者则转向物体间性讨论时代发展。相较于尤尔根·哈贝马斯提出的“不同的参与者克服掉了他们最初的那些纯粹主观的观念,同时,为了共同的合理信念而确立起了客观世界的同一性及其生活语境的主体间性”,现有学者认为,随着智能、数字技术发展,主体之间的对话让位于各种数字化对象之间的数据交换,主体间性逐渐变成了物体间性(inter-objectivity)。本文无意探讨主体间性与物体间性何者更合理,但通过物体间性,可知当代学者对人与非人地位“拉平”的思考,即平等共在而不存在高低、主辅差异。当人与非人同被视为行动者时,主体/物体间性展现的便是人与非人行动者之间的互动,智能时代的身体运动也不再是人类专属活动。在置身其中探讨以Sora为代表的人工智能带来的身体运动转变时,将人与非人均视为行动者,也使我们更能理解身体运动体验与形式、身体运动参与主体、身体运动获得感等转变。


2.1 时异事殊的身体运动体验与形式  


伴随人工智能发展,WZH认为:“人类社会经历了集体表象、数字表象再到虚拟表象的发展。Sora的诞生,预示我们进入超越时间、空间的一种身体虚拟共在的虚拟表象。”WZH提到的集体表象、数字表象、虚拟表象并非替代关系,而是共存于当代社会。三种表象的共在使得人类在获得更丰富的个体体验的同时,也获得了更多样的身体运动形式。  


首先,就个体体验而言。一方面,结合唐·伊德指出的“当代图像技术所做的就是把(人们)感知不到或者无法察觉的东西转换成可感知的”,伴随Sora把人们过去感到抽象或未曾关注的身体运动内容具象化,个体也能在上述三种表象中更多维地认识身体运动,进而深化对具体身体运动项目的体验感。另一方面,“几十万年来,身体在各种工具和技术的帮助下,增强了力量,增强了在空间和时间上自我拓展的能力”。人类利用人工智能技术而日益打破生理限制、实现自我赋能与自我增强,逐渐成为超级个体。个体不但拥有人类原本的能力,而且在三种表象共在中,利用人工智能超越自身经验、认知、身体等局限,能够更自由、更自主地选择参与更多样的身体运动,进而获得更丰富的身体运动体验。  


其次,就身体运动形式而言。如果说过去对身体运动的相关探讨,主要围绕现实空间中的人类身体运动展开,即注重现实空间身体“在场”,那么伴随以Sora为代表的全仿真能力更强的人工智能发展,人们探讨的身体运动,将从现实空间身体“在场”进一步拓展至虚拟空间身体“在场”。具体而言,结合WS提到的“Sora将现实世界实现不了的动作,通过虚拟和现实融为一体实现”,以及LYT谈到的“以前的训练是表演,现在可通过短视频平台获取相关体育知识和示范,解放了动作化的知识产权”,无论是人类通过身体虚拟“在场”运动突破身体现实“在场”的运动局限,在虚拟空间尽量完整地展现人类想要完成的运动动作;还是通过虚拟空间中他者身体虚拟“在场”的演示,指导自身现实身体的“在场”运动等,都反映了人工智能发展下,身体“在场”方式的转变及身体运动形式丰富。  


总而言之,随着Sora等人工智能发展,人类在集体表象、数字表象、虚拟表象中,不仅身体运动体验日益丰富,而且身体运动形式也在身体“在场”方式改变中日益多样。在此期间,人工智能重塑了身体运动,也重塑了运动的身体,给人类带来更多的运动体验和形式。


2.2 有加无已的身体运动参与主体  


WZH在会议中提到:“伴随人工智能发展,在人与类人共存的后人类时代,个体在社会互动空间里的焦虑可能会提升,处于一种悬浮状态。”后人类时代,人工智能不但推动了新社会关系的建构,而且可能影响个体对自我的认识。回顾历史,人与技术的共同“进化”并非当前专有,而是历时长存。后人类时代的新社会关系并非指人与非人行动者刚刚建立关系,而是指人与非人在原有关系基础上的革新和拓展。也正是这种革新和拓展,令长期习惯于将自身视为主体的人们产生恐慌和焦虑,一方面恐慌和焦虑去人类中心化下的主体性削弱,另一方面恐慌和焦虑奇点临近,人类被边缘化下的主体替代。本文无意探讨人类会否或能否被削弱或取代,而是通过人们对去中心化、边缘化的恐慌和焦虑,说明人工智能日益不容被忽视的主体性。这种主体性不以人独有,旨在突出行动者按照内在逻辑自主作用与发挥影响。由此,我们在思考智能时代的身体运动时,身体运动的参与主体也不应局限于人类。诚如人类在身体运动中的角色多样(在竞技比赛中,运动员与观众均为运动参与者),人工智能在身体运动中的角色同样多样。  


首先,人工智能作为“解放者”,在再分工中参与身体运动。WS认为:“如果说人类从身体第一次解放(直立行走释放双手)开始玩游戏,那么人工智能革命是人类身体的第二次进化,人工智能解放大脑释放身体,使人类身体进入一个自由王国。”相较于过去的身体运动,现在的身体运动因人工智能的参与,不仅拓展了运动空间,而且进一步获得了运动数据量化、运动分工标准化、运动训练灵活化的支持。诸如自动发球机能够使个体实现单人乒乓球练习,随着人工智能发展,当发球机根据个体运动特点、不足等进行更加个性化、灵活化调整时,人工智能既是重复发球的“解放者”,也在再分工中强化了身体运动参与者身份。  


其次,人工智能作为“组织者”“维护者”“竞技者”等,参与身体运动。WS说道:“未来,奥林匹克运动大概率将成为互联网竞技世界的一部分,它将是一场新旧竞技运动的深度融合,如同传播界正在发生的新旧媒体融合。”其有关于奥林匹克运动的实体化向虚拟化转变的话语,是一种预测,也包含着人工智能以多重身份参与身体运动的可能。以电子竞技为例,电子竞技的开展以技术的数据、算法、运行逻辑等为支撑,技术既是隐身“竞技者”,又是竞技的“组织者”“维护者”。  


综上,人与非人同为身体运动参与者,在身体运动中发挥主体性作用和影响。诚如人类在身体运动中角色的多样性,人工智能在不同运动情境中也以不同分工扮演不同参与者角色。有加无已的身体运动参与主体,丰富了身体运动形式,也拓宽了身体运动的观者与理解视角。


2.3 因人而异的身体运动异化之思  


20世纪90年代末,尼葛洛庞帝便提出:“计算不再只和计算机有关,它决定我们的生存。”如今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数字科技对人类的冲击愈加深刻,也使发展思考愈加复杂。具体到身体运动中,我们在认识到Sora等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应注意到随便利而来的身体运动异化可能或异化之思。  


首先,Sora等人工智能使身体运动愈加规范化、标准化。ZY说道:“Sora可以促进高效的模拟训练场景,帮助运动员更好地准备比赛、制定策略和应对方法。Sora技术有助于体育管理者更加精准决策,提升禁赛判罚的准确性和效率,通过可视化技术改善运动训练方法,且有助于提升观众体验和体育营销。”LYT也结合自身经验说道:“为Sora列出文案,它便能做出教学视频,进一步推动教学品质的提升。”从中可见,Sora发布后,人们看到的不仅是高拟真的视频,还有如何将之应用到各自领域的思考。伴随Sora等人工智能助力运动员、体育管理者、学习者的规范化、标准化身体数据及运动信息管理,人类对身体运动的把控力也随之增强。  


其次,Sora等人工智能在推动身体运动的数字化广延之外,也引起了体育是否异化之思。一方面,不同的体育本质理解影响体育是否异化之思。ZY说道:“过度使用Sora等人工智能,也会导致用户脱离身体而仅以意识开展体育活动。如果人脱离身体,以意识为主体去参与体育活动,是与体育的本质相违背的,并不能够达到强健体魄的目标。”在ZY看来,体育与强体目标关联,离体仅以意识开展体育,违背体育本质。再结合WS有关从奔跑到足球“是超越实用,进入了完全纯粹的游戏世界的东西”观点来看,ZY对体育与强体、WS对体育与游戏的探讨,虽然是不同视角的体育转变之思,但其话语中也反映了不同的体育本质理解。由此,在智能时代的身体运动探讨中,除了运动形式、运动主体的转变,身体参与和无肉体但有意识参与运动的价值及内涵是否改变等,都将影响体育是否异化的判断。在判断过程中,不同个体的体育本质理解差异,也将影响体育是否异化、异化程度的观点。另一方面,不同的身体运动获得感理解,影响体育是否异化之思。人工智能发展带来的身体运动便利之一,便是人们足不出户便可获得运动项目知识并开展学习。但这时也会出现诸如“一个人在虚拟现实中学会了拳击,不意味着他就‘是’一名拳手,因为他的自然知觉不在具体充盈中,而是处于悬置状态。虚拟知觉替代了真实知觉”的情况。面对身体运动在原本的理论知识与实践知识张力之外,新出现的虚拟知觉和真实知觉、虚拟空间知识和现实空间知识张力,人们对身体运动获得感的不同理解,也将影响个体的体育是否异化之思。  


总体而言,以Sora为代表的人工智能为身体运动带来了诸多改变和可能。伴随身体运动形式的日益丰富、身体运动参与主体的日益多元,智能时代的身体运动也发生了从表到里的转变。在此期间,面对身体现实“在场”,或身体虚拟“在场”,或肉体不在场但意识“在场”的身体运动,人们也产生了体育是否异化、运动是否真实的思考。通过不同视角的体育转变之思,我们可见差异化的体育本质、身体获得感理解等,都在影响体育是否异化、异化至何种程度的判断。此时,身在“局中”固然令人感触深刻,但微观视角有其局限性,若想更深刻地理解与思考智能时代的运动世界,还需跳到“局外”、整体思考。



3 超然物外:人类与非人共建的运动世界


人工智能于1956年在达特茅斯会议被正式提出。基于福柯的不同阶段存在异质“知识型”启发,以及人工智能研究从20世纪60年代符号主义AI,到20世纪80年代连接主义AI,再到20世纪末行为主义AI的发展,可知人工智能在阶段化发展中同样有其时期关联。因此,我们在理解与思考以Sora为代表的人工智能发展下的身体运动转变时,无需将人工智能“神化”或“恶魔化”。结合爱因斯坦所说的“我们不能用创造问题时的思维来解决问题”,从高维度看问题会更简单。面对复杂多样的身体运动转变,我们可尝试从超然物外的视角,在关联剖析中把握人类与非人共建的运动世界,在祛魅、重塑边界及思考合乎理性发展过程的现实关系中认识新运动世界,深入理解其中的转变。

3.1 人工智能技术与身体运动技术的祛魅   

“技术是把双刃剑”是常见叙事,该表达中的积极与消极、好与坏等二元对立话语,说明二元观仍广泛影响着人们的认知。人们在对技术进行评价时,根据人工智能强大的功能而在神圣与世俗二元中将之神化,似乎不难理解,正如斯坦尼斯拉夫·莱姆所谈到的,“许多现代人将技术视为心中唯一真神”。但理解不代表真实,通过哲学家们的技术之思便可感受到这一点。  

如果说弗里德利希·拉普的“技术是指在创造性建造的基础上为满足个人和社会需要而生产的一切对象、过程和系统”,展现了人类中心的技术之思;那么布莱恩·阿瑟的“现代技术不仅是稍具独立的生产方式的集合,而且已经进化成创造经济结构与功能的开放性的语言”,则展现了去人类中心化、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技术之思。从中可见学界的技术之思是动态变化的,而且从人类中心到去人类中心的立场转变中,也蕴含了深入思考下的技术祛魅。若说韦伯的祛魅指“摒除作为达到拯救的手法的魔力”,“把魔力从世界中排除出去”,并“使世界理性化”的过程或行为运动,是从人类出发的概念,那么将去人类中心结合到其中,祛魅的指向也变得广阔。具体到人工智能技术之思中,对人工智能技术的祛魅,表现为将人工智能视为异质行动者而非崇拜对象。伴随人工智能技术祛魅,人工智能与人类共同参与下的身体运动技术祛魅也随之展开。  


LYT提到:“AI的源点来自军队竞争,而军队竞争来源于极限压力,极限压力可以催生出最优质的想象力。”结合技术之思从人类中心到去人类中心的转变,LYT介绍的AI的源点恰处于以人类为中心的主流阶段,AI技术基于对人类需求的满足被创造。这种以人类为中心的技术之思,虽然同样存在于当前的身体运动中,但深入思考又会发现,该过程中也包含去人类中心的身体运动技术祛魅。诸如LYT认为:“现在可通过短视频平台获取相关体育知识和示范,解放了动作化的知识产权。”从形式上看,人工智能被视为辅助人类身体运动的工具。从实质上看,人工智能与人类同为身体运动参与者,促进了原本有距离感的身体运动技术祛魅,并表现为:一方面,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不仅拓展身体运动空间,而且使人们可以参加原本无法参加的身体运动;另一方面,人工智能作为“展演者”,令人类更清楚地认识身体运动的逻辑,使身体运动不再神秘化。即如CZL指出:“我们习惯的研究体育的思维方式,动作技术在人们的脑子里,并非动态、有时空过程性的,而是从认识论知识角度建模做研究的……Open AI技术报告给Sora的界定是‘世界模拟器’,在一个非物理空间里生成了一个具有现实感的世界的样子,Spacetime Latent Patches这种潜变量时空碎片建构起来的视觉语言系统,其中动态、立体、3D状态刚好跟人的运动行为特征有完美的一致性。”从中可见,Sora等人工智能的运行逻辑为我们提供了挖掘身体运动逻辑的思路。这时,人工智能技术与身体运动技术的祛魅,不仅体现在认识层面,而且体现在实践层面。

3.2 实然与应然间的技术与人类运动边界  


《三体》中有一句话,“我消灭你,与你无关”,初读令人惊讶,细思有其智慧。在人工智能快速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人类是否会被取代等热议话题,更多是站在人类视角上的思考。跳出观看,假如人类在与技术的主体/物体间互动中被边缘化,不一定是自身原因。不论人类参与与否,外部环境、技术都在不可逆地发展。既如此,个体可以伤春悲秋,也可以打开视野、了解新世界。WZH认为:“人工智能及系列技术进步,给我们认知、理解知识的边界,以及身体运动的参与带来了很多不确定性。”  


对此,可以结合赛博格出现后的学者观点来看。在唐娜·哈拉维看来,赛博格“既是动物又是机器,生活于界限模糊的自然界和工艺界”“既是可以拆分的,也是可以重新组装的,是后现代的公共的和个人的自我”。从中可见,哈拉维对赛博格的认识并非止步于技术层面,无论以其解构传统意义的“人”,还是将其视为多重主客体,都蕴含着人工智能发展下人与类人边界的重塑、人工智能主体性的凸显。具体到身体运动中,人工智能在身体运动中的主体性,不仅表现在同为身体运动参与主体,而且表现在技术的身体化和促进身体的技术化。与之相应的,身体运动的边界得到拓展,不确定性也随之增加。  


正如WZH提到的:“伴随Sora等人工智能发展,未来在虚拟空间里可能会出现一个虚拟空间意义上的城市漫步。”当虚拟空间里的城市漫步出现时,虚拟空间里的身体实则已超越我们既往对身体的认识,而是技术的身体化、身体的技术化的叠加“物”。此时在对身体运动意义、价值等进行分析时,既往的学科理论便会显现出解释局限性。这不仅是因为身体运动形式新、主体新,还因为身体运动的身体“新”,具有更多不确定性。  


在此过程中,一方面,需要我们正视人工智能技术发展下身体运动的转变、身体运动边界的拓展,思考人与技术在身体运动中的关系。即如WS提到的:“技术发展下的人类社会可能会诞生一种新的游戏。技术革命推着体育向前走,应重新认识、思考人类在新环境里应持有怎样的生存态度。”另一方面,也需要正视人工智能技术发展下身体运动的知识边界拓展,思考身体运动知识的再生产。即如LYT提到的:“随着科学变为世界的科学家集团,摆脱国家体系,变成全人类体系,在科学的文明化体系中,科学、体育、文化、发明都完全连在一起,这便是Sora自身的隐喻及其价值。”身体运动的知识不是某一学科的,而是关涉跨学科、跨地域的联结与思考。除此之外,还要在把握技术实然与应然、能够与应当的基础上,认识到技术与人类运动边界的重新界定。即随着人工智能等技术主体性凸显,必然涉及可为与不可为的规则、伦理之思,此时身体运动中技术与人类的边界所关涉的不仅是行动者参与程度、如何参与等表层区分,还关涉谁的运动、运动为何等深层划分。

3.3 人类与数字生命共在下的运动新秩序  


Sora呈现的高拟真视频中,我们看到生动的人物形象,也进一步感受到数字生命。随着人工智能技术发展,这种数字生命既可是真人的拟人,也可能会是虚拟人、AI程序的智能化仿人。虽然目前学界对数字生命是否可以被称为“生命”存在争议,但其出现却值得我们深思。本文无意探讨数字生命概念是否合理、类型为何,更多是基于数字生命所展现的真人拟人、智能化仿人的虚拟空间身体,来探讨人工智能发展下的新运动世界。  


WZH提到的Sora诞生后集体表象、数字表象、虚拟表象共在的身体运动之思,也是一种新运动世界多元生命态共在的思考。在人工智能快速发展下,身体运动形式也变得多样,除了现实空间人类身体在场的运动,还有虚拟空间虚拟人、智能化仿人身体在场的运动。相关运动的开展常常表现为多重交叉,例如个体在开展健身环大冒险(一款体感健身游戏)时,既有现实空间人类身体在场的运动,又有虚拟空间AI程序仿人的身体在场运动。其中的数据,既有人类生命体的,也有数字生命体的,同时,不是个体指导AI程序仿人做运动,而是AI程序仿人指导个体做运动。这实则已反映了运动世界的改变:不仅是运动空间、形式、参与主体、体验感等改变,还有人类生命与数字生命共在下的运动关系改变。在新运动世界中,人类生命体与数字生命体所遵守的规则、秩序虽然仍以既有运动经验为主,但随着人工智能发展,既有经验并不足以指导日益复杂化的运动关系、运动行为。对此,建立人类与数字生命共在下的运动新秩序,也成为新运动世界发展中需要思考的内容。  


通过OpenAI发布的ChatGPTAPI生成的图片,已嵌入C2PACoalition for Content Provenance and Authenticity,内容来源和真实性联盟)的元数据,以防止图片被非法乱用,可知,人们在技术发展中关注到了伦理、规则。随着Sora的发布,人们在关注技术应用的同时,也对其可能带来的风险、伦理问题及应对之策进行了思考。例如,ZY认为:“从法治层面,要对Sora等人工智能运用开展立法调研,一是开展规制层面的立法,以预防其滥用风险;二是开展促进立法,鼓励引导其发挥对体育行业的积极作用;三是通过体育社会组织制定有效行业自治规则,规范内部治理。”从OpenAI加入C2PA,以及ZYSora相关立法调研、自治规则制定等思考中可见,人们的规则、伦理之思基于关系展开。结合WZH智能时代“会有三种不同的关系需要再认识、再理解,即人与自然关系、人与人造物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的说法,基于三种关系的规则与伦理思考,也为人类生命与数字生命共在下的运动新秩序建构提供了思路:其一,维持现实空间身体运动秩序的同时,基于人与自然、人与人造物、人与社会关系发展,及时调整秩序;其二,虚拟空间身体运动的秩序,除了基于现实空间既有秩序建构,也应关注到虚拟空间技术介入下的复杂性,建立具有更强虚拟空间适用性的新秩序;其三,基于新运动世界的身体运动既在现实空间又在虚拟空间开展,在根据人与自然、人与人造物、人与社会关系建立的新秩序之外,将人造物等非人与非人关系也纳入思考。



4 回归本体:后人类时代的人类运动在场


拉图尔认为:“技术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就一般意义而言,它们也并不是现代的产物,因为它们过去就一直构成了我们的世界。”拉图尔的观点为我们展现了部分思想家的去人类中心化立场。在技术与人类共同“进化”中,结合尼采的“杀不死我的,会让我更强大”,以及吉登斯的“如果主体是一种‘观念性的动物’,拥有‘反过来针对’自身并监控其自己行动的能力,那么就可以说他们是反思性的”,具有反脆弱与反思性的人类,在面对技术快速发展下的新运动世界时,回归本体思考发展,更有助于人类应对新情景的不确定性、保持主体性。在此期间,人类并非与技术剥离进行本体思考,而是在自身同技术的联结互动中,以及在技术的镜照下反思与强化自身。具体到身体运动相关研究中,即如CZL提到的:“SoraAI世界观给了我们一次本体论反思的机会,这与体育学独立性学科方法论研究存在莫大关系。”


4.1 从学科专业与身体层面反思


CZL看来:“基于认识论概念认知的体育学研究倾向背离了运动行为的本体,自然也就很难获得运动行为人技术表达的行为真相……体育学研究人的运动行为,从传统的科学还原论走到了今天的体认本体论,是学科独立性进展的一部分。”从中可见,相较于认识论层面的概念探讨,CZL更支持以体认本体论范式推动体育学研究。而在回归本体的体认思考中,如果从广义视角理解,则其中既包含学科专业层面的感受,也有身体层面的感受。  


首先,有关学科专业层面的感受。通过WS提及的“在农业社会、工业社会中,知识论占上风,但没有对体育生存论的本体思考。人工智能革命倒逼我们的身体重新回到体育游戏的世界,思考根本的魅力、魔力、意志力”,LYT谈到的“体育本身是文明史,如果讲体育的本体,需将之与文明史联系在一起”,以及CZL提出的“人因游戏而始,文化因游戏而生”,可知,专家们以体育—游戏、体育—文明、游戏—文化进行了生存/本体之思。这一方面说明个体从不同视角出发,对体育生存/本体会有不同阐释;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在学科专业层面的本体之思中,除了关注本体是什么,还关注本体如何存在。  


其次,有关身体层面的感受。关注与思考身体层面的感受,一方面是因身体运动与身体本体的关联,另一方面也因身体感是人们获得自身意义感知的方式。有关身体感,从被栗山茂久提出,到余舜德将其定义为“身体作为经验的主体以感知体内与体外世界的知觉类别,是人们进行感知行动中关注的焦点”,可知,身体感同样蕴含身体的生物性与社会性之思。观智能时代的身体运动参与,人们在应对“物质技术通过施行逻各斯的暴力抵制身体对自身的超越”时,身体运动及身体感在技术性嵌入下变得复杂,因此我们在身体层面的感受中思考本体时,需先把握其中的变化。  


伴随人工智能发展,身体在生物性、社会性之外,在技术嵌入中也表现出一种技术性/数据性。这种技术性/数据性对身体、身体运动的影响程度,在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中具有差异。一方面,相较于人类在现实空间中身体的生物性与社会性,虚拟空间的身体具有社会性,但在此之外,其身体是生物性的还是技术性/数据性的,抑或既是生物性的也是技术性/数据性的等,尚未达成共识,这也使得对虚拟空间的身体运动的研究变得复杂。另一方面,伴随“技术科学将越来越多的人(的身体)转变为后人类身体”(例如赛博格),现实空间中的身体与身体运动属性,也在技术身体化和身体技术化叠加下变得复杂。  


面对种种的“变”与不确定性,专家们或回归人类身体运动研究,基于Sora的启发进行研究思考,即如CZL所说:“在运动世界里发生的问题,唯有回到运动情境去做运动行为人的口述史,依赖于运动行为人的‘切身感的语料’,做成故事生成性文本化的运动行为志的叙事,呈现运动行为人在动作技术表达情境中的整个行为过程。”或基于身体运动在虚拟空间开展的趋势,进行研究转向的思考,即如WZH所说:“身体运动面临三个不同层次的叙事。首先面临的是意象符号层面的空间形态叙事,其次是基于故事文本的逻辑情节叙事,再次是理念创新层面的叙事。”


4.2 不确定性下的自我技术反思  


诚如上文谈及的,随着人工智能发展,不仅身体运动空间、形式等变得复杂,而且身体与身体运动的属性也变得复杂。面对种种复杂问题,我们一方面感叹变动不居,另一方面思考于人类而言,如何保持主体性。即如WZH所说:“人的主体性回归,有助于我们理解新技术所带来的不确定性。”  


由人工智能带来的不确定性是复杂的,其不仅出现了新的不确定性,还有以前的不确定性叠加。对此,我们可以结合社会变迁来看。通过齐格蒙特·鲍曼谈论“流动的现代性”时提到的“人们害怕被弄得措手不及,害怕没能赶上迅速变化的潮流,害怕错过调转方向的良机而最终走进死胡同”,以及约翰·厄里“身体追求越来越高效率的移动”,我们可感知到人们对流动性的关注,且流动性成为当代研究中日益受到关注的内容之一。流动代表着变,也隐喻了部分原有结构的解构。具体到社会生活中,当原本基于血缘、地缘建立社会关系、凝聚在一起的人们,在人口流动、社会分工加剧下走向离散时,影响的不仅是社会整合、社会治理,还有个体感受。这是现代化发展以来,人们面对许久的不确定性。随着人工智能发展、新的不确定性出现,人们不仅要面对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调适,还要面对人与非人关系的调适。这种人与非人关系的调适,可以近年来广受关注的“数字鸿沟”为例来理解。面对部分老年人成为“数字遗民”,人们在思考如何改变该现象时,本质思考的内容实则便关涉人与非人关系的调适。由此,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增加了不确定性也便可以理解。基于对系列关系的预见,WZH认为后人类时代,“每一个个体在社会互动空间里,都可能陷入齐美尔意义上的文化悲剧角色,一种陌生人,甚至帕克的边际人状态,每个人都充满了焦虑,处于一种悬浮状态”。  


结合WZH所说“身体运动是个体感知世界、确认自己存在的方式”,身体运动作为后人类时代人类确认自我、理解人与非人关系、认识与避免边缘化的有效路径,同时具有自我技术提升的内涵。福柯的自我技术是“个体通过自己的力量或者他人的帮助,进行一系列对自身身体及灵魂、思想、行为、存在方式的操控,以此达成自我的转变,以求获得某种幸福、纯洁、智慧、完美或不朽的状态”。自我技术作为“关心自己”的技术,不仅包括个体改变自我的技术,还包括个体帮助改变自我的技术。后人类时代,人们在以身体运动进行自我技术反思与提升中,除了通过自身努力以及在类属成员、非人行动者的帮助下改变自我技术,还可结合WZH提出的“从本体出发建构人本性的理解方式,在微观情境互动之中探寻新的知识增长点,以及关注不同主体间的互动、权力与权力支配者之间的关系”,进行人本、情景化、互动与权力等层面的思考与实践。鉴于自我技术发达程度反映文明程度,人类在复杂不确定性下的身体运动与自我技术反思、提升,也反映着后人类时代的文明发展。



5 既见未来:being与becoming的运动世界


对于未来,威廉·吉布森(科幻作家)曾言:“未来已来,只是分布得还不太均匀。”在人工智能快速发展并参与未来建构的大势所趋下,结合萨特的 “他人即地狱”,与其依赖他人判断,不如正确看到自己。  


在后人类时代,人与非人的共在共存是趋势,也是事实。正如哲学领域的beingbecoming并非截然对峙,人工智能既具有既定性、确定性,又有生成性。后人类时代,人与类人既有相对稳定状态,又在持续发展生成,运动世界也是beingbecoming的。因此,我们在分析后人类时代的身体运动时,也不应是静态的、与情景剥离的。伴随新质生产力在2023年被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至2024131日被系统阐述为“新质生产力是创新起主导作用,摆脱传统经济增长方式、生产力发展路径,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特征,符合新发展理念的先进生产力质态”,在“生产力理论”定位之外,我们可见,人工智能等技术在未来社会发展中的嵌入将愈加深刻。这种结构化趋势,将加速验证或显化我们当前有关后人类时代身体运动的系列猜想。  


以此为背景,我们在进行身体运动研究时,在围绕“如何”“为何”思考身体运动发展与转变的同时,也可关注更根本的“何”,即身体运动本身。这既有助于认识beingbecoming的运动世界,也有助于在身体运动研究中确保在历时连续、共时拓展时内核稳固。对此,WZH所说的“通过韦伯和狄尔泰意义上的观察性理解、解释性理解与体验性理解的方法论实现新的知识生产”,以及CZL所说的“我们通常认为知行合一是讲认知在行为中落实,其实这是对‘知行合一’这个中国传统典籍中基本概念的误读。知行合一的‘知’并不是对某种知识的认知,更不是指导人生的大道理,‘知’指的是事实本身,事实通过行为而呈现,就是知行合一”,都颇具启发性。



6 结语


行至文末,我们需对Sora来了,运动世界还会是真实的吗?”进行整体回应。在此之前,我们先理解什么是真实性。“真实性”概念源于瓦尔特·本雅明对机器时代被复制出来的艺术品的真实性质疑。后在哲学、社会学等领域学者的探讨下,其概念逐渐变得丰富。整体来看,学者们主要围绕客观真实性、象征真实性、解构真实性、存在主义真实性等展开。从中可见,人们对真实性的认识与理解并不统一:有的侧重实体;有的认为真实是建构的;有的将真实埋葬,认为不真实不是问题;有的则侧重体验感。可以说,不同个体有着不同的真实性认知、定义和解释。面对以Sora为代表的高仿真能力人工智能所呈现的运动世界,在探讨其真实性时,无论按照将实体在抽象的、概念层面的“属性”看作现实经验中具体存在的“实体论”,还是按照将“具体”放置在经验之中寻找现实存在的“关系论”,答案都不能尽如人意。尤其结合让·鲍德里亚提出的“拟像理论”来看,Sora等人工智能处于鲍德里亚“拟像三序列”(仿造、生产、仿真)的第三序列,为我们呈现的是从二元平面世界逐渐过渡到三元立体世界的真伪难辨的拟像社会。这时的超越客观真实、打破空间界限的“超真实”,使我们在思考“Sora来了,运动世界还会是真实的吗?”时,似乎进入了另一个层面。即探讨的不是客观真实,也不是真实感,而是何者的真实。这里的“何者”不固定指向运动参与者和非运动参与者,也不固定指向人类或非人,而是既包含行动者,也包含关系,同时包含情景等。对于个体而言,可依据自身体验和解释界定其是否真实,也可不在意真实与否,只专注于身体运动和身体本身。由此,面对“Sora来了,运动世界还会是真实的吗?”是寻找可能答案,也是通过这一问题反思“变”,即包含但不限于运动的主体之变、形式之变、空间之变、环境之变等系列变化。 


通过前文探讨,上述变化均已出现或即将出现在后人类时代的运动世界。虽然囿于文章篇幅,未能将所有变化纳入探讨,但通过系列转变趋势,也可见beingbecoming的新运动世界。随着身体技术、技术的身体化、身体的技术化“叠加”的身体,在生物性和社会性之外,引起我们对其在虚拟空间及现实空间技术性/数据性思考,基于身体开展的身体运动不仅形式、路径、主体等发生改变,而且属性、内涵、价值也需进行再思考。鉴于后人类时代,人与非人作为身体运动的行动者,在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的差异化主体/物体间性互动,不仅会促生更多形式的身体运动,而且促进着人类对自我的主体性反思。工作坊中的各位专家认为,这种反思既体现在专业层面,也体现在身体层面。因此,在后续身体运动研究中,我们除了把握身体运动转变趋势,还需反思与关注变与不变的主体性、身体属性、身体“在场”方式等内容,在“如何”与“为何”的解释之外,也可围绕“何”进行说明。要而言之,基于“运动的身体隐喻着社会”,伴随以 ChatGPTSora 为代表的人工智能作为(隐身)行动主体与人类共同开展身体运动,身体生物性与社会性的转译愈加丰富,我们在以运动社会学对统合历史与现实、融通宏观与微观、蕴含普遍与特殊的身体、身体运动及其所关联的社会进行探讨时,也具有了更广的研究空间,激发起更丰富的研究想象。







原文刊登于《体育与科学》2024年第2期,已于中国知网发布,如果其他媒体或机构转载,请标明文章出处。

文献引用格式:

于海渤,王智慧.Sora来了,运动世界还会是真实的吗?——基于“Sora 工具与体育知识新理解”工作坊的研究[J].体育与科学,2024,45(02):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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