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刘亮程的散文集《大地上的家乡》由译林出版社出版。从“一个人的村庄”到“大地上的家乡”,光阴流转,岁月悠长,人与天地万物同享盛大和光辉。
《大地上的家乡》首页上的一段文字中,刘亮程写到了“老”。“我”的老,树叶的老,雨滴的老,云朵的老,虫子的老,风声的老……“老”是时间的结果。有学者指出,人至少拥有身体时间和意识时间这两个时间。人类在身体时间中孕育、成熟、衰老和死亡,完成生命的过程;在意识时间中感受生命的深度和密度,而不仅止于长度。刘亮程的散文一直在写村庄,或者说家乡,但同时也是他一个人的时间简史。他耗用现实时间创作,也在文字中生长出无穷的时间,“在一件细小的事物上来回地历经生死枯荣,每一个小片段中都享尽一生。我在自己书写的事物中度过了多少个一百年”。正是不断累积的瞬间体验,决定了生命经验的厚度,观看、感知、想象成为刘亮程理解世界的首要方式。
在他的散文里,生命可以化成风、老鼠、树叶,或者一粒睁开眼睛的尘土。熟悉的乡村人事景物,一切新鲜如初生。比如,他这么写生命的生动,“老鼠在大冬天走亲戚,一窝和另一窝,隔着几道埂子的茫茫白雪,大老鼠领着小的,深一脚浅一脚,走出细如针线的路”;这么写生命的局促,大白鹅“在化了一半的雪下面,找到先露出的细草牙,它啄食草牙时把冰粒也一起吃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响声,像一个孩子在咀嚼糖块”;这么写生命的悲悼,院子里猫“带着幼小身体的剧痛,想到疼痛发生之前的时间里。它往所有最小的缝隙里钻,每个缝隙的尽头都是绝壁,但它不信,它看见了绝壁上更小的缝隙”。与其说刘亮程是写作者,不如说他是天地万物的捎话者。以性灵与万物相遇,以文学捎话,由此重审人和万物的关系,重塑语言和世界的关系。
在刘亮程的世界里,一只乌鸦中的老者可以与人对叫,一只狗可以闻见人醒来和睡着的气味。他的文字融乡野日常与神秘于一体,捕捉不可名状的感受,创造超越性的经验。他并非展示现实世界的镜像,甚至超越感觉世界,进入那些梦境。这梦境,分明在场却无法相遇,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及。梦,是他文学发生的地方,“文学是我们的先人在混沌初开的半梦半醒中创造的语言方式,并以此与天地交流”。无论是一个一个安顿人和故事的时间房子组成浩茫岁月的黄沙梁,还是在恍惚间认作家乡却老旧到了头的菜籽沟,刘亮程从现实乡村特有的时间经验和历史感出发,理解乡村生活与自然生命过程之间更直接的联系。
来源:《光明日报》、《阅读时代》2024年第11期
作者:朱婧
编辑:景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