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常多邂逅。
譬如上周去北京,就在机场邂逅了高中师弟。同在一城,如非相约,几年也见不到,竟在机场遇见,还是同一航班。这次去上海,一进商务楼,就有一个姑娘紧密“盯人”,一定邀我去她家贵宾室。姑娘言笑晏晏,我实在不好拒绝,便跟了她走。进了门,姑娘沏了茶,拿来一本书,说要送我。我原怕是机场书店常见的畅销书,什么商战宝典之类,却是林语堂先生所著《苏东坡传》。
苏东坡画像,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知道这两年苏东坡爆火,坊间关于苏东坡的书、视频、文章多了很多,“苏东坡主义”都喊了出来。三年“困顿”,再开国门,世界已换了模样。昔日的繁荣喧嚣,如今渐渐淡去;沉寂、低迷、疏离与躺平,竟是今日现实。我们慌了手脚,只能从时间长河里打捞往昔智慧,以安顿现世焦灼的灵魂。
于是,我们再次邂逅苏东坡。
在中国人的一生中,总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邂逅苏东坡。
第一次读苏东坡,是《题西林壁》,还是《饮湖上初晴后雨》?抑或是《赤壁赋》?我只记得,初中毕业,我们十来个同学相约游潜山。在竹林下,我朗诵《水调歌头·中秋》,因隐约欢喜某人,兼不舍同窗时光,还雀跃于未来的日子。这些千回百转,竹林簌簌风声,竹叶清凉入眼,诗句婉转跌宕,正是这一刻的写照。
大学入中文系,唐诗宋词灌了个饱,李白杜甫学了个遍,终究是知其文而不知其人。李白狂放,杜甫沉郁;清照婉约,弃疾豪放。东坡先生又如何归类?豪放如《赤壁赋》,“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上下五千年,尽在这十三字;哀婉如《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从此所有的哀悼都有了名字。
苏东坡画像,图片来源于网络
生死契阔,春夏秋冬,苏东坡用他的笔一一命名:
他命名春天:“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他命名秋天:“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他命名高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他命名湖泊:“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他命名月亮、竹子;他命名相遇、离别;他命名得意、失意;他命名山川湖海、虫鱼野兽、渔夫樵子、僧道雅俗……
从此月亮不再是月亮,西湖也不再是西湖。他和他的同道们一起,命名了这片土地的生灵万物,从此华夏文明就活在一草一木、一朝一夕、岁月嬗递、天地轮回中。
几年前清理旧物,找出一本大学时的《苏东坡文集》,书已泛黄,书页近于支离。30年岁月流转,千里辗转,我不知道它是如何跟着我离开校园,回到故乡,又到南方,历经十数次搬家,仍在身边的。
其实,自从邂逅东坡先生,他又何曾离开我们的精神世界?明月所照,江河所至,千年不辍,万里不绝,于亿万万心灵激起永恒的回响。
来源:《阅读时代》2024年第11期
作者:吴晓燕
编辑:阿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