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事务｜卡拉加诺夫：俄罗斯现行核学说起不到核威慑作用，必须修改

– 您一直倡导改变俄罗斯的核学说，并提出了您的建议。你认为新的核政策会是什么样的？

– 我不知道文件的最终版本将如何措辞，但我可以提出一些建议。首先，目前关于使用核武器的学说和政策是不负责任的。它们似乎一直停留在1960年代和1970年代。我一直无法找到它们的根源和出处。这一学说实际上关闭了俄罗斯军事和外交政策中最强大的武器库——威慑力减少了99.9%。这不仅是错误的，而且也是不道德的。数百万人为我们的政策工具即核盾牌而牺牲。这是一个关于战争、饥荒和最艰难的重建时期的英雄主义和奉献精神的宏大历史。但我们竟然要忘记这段历史，令人难以理解。现在，是宣布我们有权以核打击来回应对我们领土的任何大规模打击的时候了，这也适用于对我们领土的任何侵占。

同时，有必要引入“核升级”概念，以便提前采取措施，让假想敌或真正的敌人相信，我们随时准备使用核武器。

核学说的主要目标是，要使所有当前的和未来的敌人相信，俄罗斯准备使用核武器。这不仅是对我们的国家和公民的责任——他们现在正在前线奋战，甚至在和平的城市中死去，这也是我们对世界的责任。如果我们不重新启动核威慑，世界将陷入战火之中。这些战争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核战争，并以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方式告终。俄罗斯的职责是激活世界政治中的核因素，并使对手相信，一旦我们的领土和公民受到侵犯，我们就准备使用核武器。我确实为此做出过努力。

– 您说当前的核学说是基于上个世纪的假设，但“关于核威慑领域国家政策基本原则”刚颁布四年，是2020年签署的......

– 我认为这份文件已经过时，因为它是基于上个世纪的原则和幻想制定的，而且不是基于我们的原则。这份文件出台时，我并未公开进行批评，只是在一小群专家圈子中表达了我的观点。它植根于从上个世纪的现实中继承下来的幻觉以及对核武器的自然排斥。这是正常人的本性，谁会想到使用核武器呢？

- 希望没有人想要使用核武器。

- 我非常理解你和其他有这种想法的人。问题在于，和平主义者能够生存下来，是因为有人在为他们而战。现在成千上万的人在为他们而战，死在战场上，如果继续下去，他们也会死在我们的城市里，因为战争会加剧。或者，我们将继续在所谓的接触线上流血，浪费大量资源，与50个经济规模比我们大很多倍的国家进行较量。两者最终都将导致达到一定繁荣和舒适水平的国家走向衰落，甚至可能解体。

– 2010年的军事学说规定了俄罗斯可以使用核武器的两种情况，2020年的《核威慑领域国家政策基本原则》规定了使用核武器的四种情况。修改这些文件会带来什么？

– 要让我们的军人对这类打击做好准备。“对国家生存的威胁”（第四种情况，即俄罗斯根据《政策基础》文件的规定可以使用核武器），这个场景设定如此不牢靠，我甚至不想认真讨论它。在我看来，这是对常识的嘲弄。

目前的俄罗斯核学说没有起到威慑作用，也阻止了核武器的许多其他功能的发挥，以至于敌人相信我们几乎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使用核武器。一年半前，我们开始讨论有必要对核理论进行细化，降低使用核武器的门槛，我本人为这次讨论作出了积极贡献。美国出版界开始发表大量文章，提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免核升级。

欧洲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不明白它们在做什么，也忘记了什么是战争。美国人开始表现得更加谨慎。他们不断宣扬说，俄罗斯并未得到世界多数的支持。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没有像我们应该的那样与世界多数合作。但无论是中国还是属于这一多数的其他国家，许多人都非常清楚我们的行动的逻辑，包括修改核理论的动机。西方政府和接近政府的专家断言，如果我们在使用核武器的态度上强硬起来，世界多数国家就会远离我们。这是心理战和信息战。

2022年1月3日核五国领导人签署声明，在其他文件中也重复出现“核战争不可能有赢家，也不应该发动核战争”的说法。我认为这一说法是错误的。这会带来什么后果？任何类型的战争都可以发动，使用常规武器相互杀伤。在近半个世纪前出现这一说法的时候（1985年戈尔巴乔夫和里根的声明），人们认为核大国之间不会发生战争。现在，以美国为首的拥有核武器的北约，正在利用乌克兰的炮灰发动一场针对我们的战争。如果我们不制止这种疯狂行为，它们很快就会开始撕咬其他人。

核武器首先是和平和防止战争的武器，其意义正在于此。但这些理论和表述被强加给我们，这为世界各地的非核侵略开辟了道路。1985年苏联和美国领导人首次签署的相关文件也为北约扩张开辟了道路——因为俄罗斯实际上完全放弃了作为对外政策工具的核因素。今天看来，这是一种犯罪。

– 但“核五国”领导人2022年1月3日的声明强调，核大国之间的军事对抗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确实如此。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补充了关于核战争不可接受的公式，这是朝着正确方向迈出的一步。但我们并没有放弃之前的声明，这些声明为拥有常规武器和强大经济实力的国家放开了手脚。还要清楚一点，美国一直准备首先使用核武器......

– 现任美国总统乔·拜登在竞选期间承诺，美国的核政策可能修改为放弃首先使用核武器，或至少将确保防御性作为使用核武器的唯一原则。他并未兑现这些承诺......

– 有几类人不接受使用核武器的想法，我部分同意他们中一些人的论点。我知道，使用核武器将不可避免地导致无辜民众的死亡，这是可怕的一步，但是拥有核武器却无法告诉对手将会使用它们，就是自杀。

– 弗拉基米尔·普京在最近的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与您交谈时说，“上帝保佑”并且“我非常不希望”发生核打击，因为受害者数量“可能会无限增加”。

– 我对此有其他想法。这是我们在上个世纪创造的传奇文件之一，我亲自参与了其中，目的是防止核战争。“有限使用核武器必然会导致全球核末日”的说法经不起推敲，所有核大国都有在某些情况下有节制地使用核武器的计划。我同样相信，美国在核保护措施适用于其盟国问题上，一直并将继续撒谎。这是肯定的。

– 您的意思是，美国不会对俄罗斯对欧洲北约成员国的核打击做出回应吗？

– 在冷战期间，美国承认我们可以躲在核武器后面，以坦克纵队的形式穿过德国冲向西方。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制定的唯一应对方案，就是对德国本土进行核打击。从那时起，美国在这方面没有任何变化。到今天，我们仍然处于误解的阴云中。

– 前几天，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比尔·伯恩斯表示，尽管据称他在 2022年秋天获得消息，俄罗斯可能在乌克兰使用核武器，但他当时（和现在）确信，这一因素不应影响西方对基辅的支持。他说，“俄罗斯的行为就像一个流氓，但我们绝不能让它吓倒我们”。如果俄罗斯降低核门槛，会发生什么变化？

– 我们不仅需要降低核门槛，重要的是俄罗斯领导层更要明确表示，我们准备使用核武器。

– 把它用到谁身上？

– 用到那些支持北约侵略的国家。

– 这些都是北约成员国。

– 不，不是全部。为什么打击所有国家？有了集体核打击的具体目标清单，就让有权进行核打击的人来决定吧。当然，上帝保佑事态不要发展到这个地步，要在使用核武器前解决所有问题。

比尔·伯恩斯非常聪明，我尊重他，但他显然喜欢虚张声势。据我所知，他威胁俄罗斯代表，如果我们打击北约国家，那么我们和我们在乌克兰及周边地区的武装部队将受到常规武器可怕的、毁灭性的打击。我并没有夸大我在历史上的重要性，但我回答说，那样我们就有权对欧洲更多的设施进行第二次核打击。如果他们继续升级，那么我们将有权打击美国在北约国家和世界各地的基地，造成他们数十万士兵死亡。

– 这难道不会引发全面核战争吗？

– 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最终会使用核武器，那就不会发生。

– 这听起来不可预测，并且很危险。

– 我不是呼吁走一条危险的道路，我是呼吁拯救世界和俄罗斯。要么我们赢得这场战争，要么我们分崩离析。西方可以打个没完没了，因为这场战争对它们很有利。我根本不是呼吁发动核战争，而是希望在核战争爆发前解决所有问题。

– 普京总统一再表示，俄罗斯常规军事潜力足以实现莫斯科为自己设定的目标。事实证明，通过降低核门槛并威胁对敌人的侵略行动进行核打击，俄罗斯方面会使其“红线”更加模糊吗？例如，乌克兰无人机对克里姆林宫进行了袭击。如果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怎么办？

– 我们的反对者应该知道，我们的总统将会做出发动核打击这个决定。或者他会将此类使用权转让给其他人。为此做好准备，是他对国家、世界和上帝的责任。如果敌人明白这种准备状态，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就不会再有无人机袭击克里姆林宫。我们应该明白，正在针对我们进行一场毁灭性战争。许多人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除非我们被摧毁，否则我们的西方“伙伴”不会平静下来。或者，当他们明白，不可能在不对自己造成巨大伤害的情况下摧毁我们时，他们就会冷静下来。

– 我仍然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那样的角落，承诺用核武器回应非核打击。对克里姆林宫的无人机袭击，俄罗斯当局的反应相当克制。在我看来，在这方面，似乎很能说明问题。

– 无论如何，在核打击之前，必须先发制人地进行非核打击。

– 您认为来自对方的报复性打击不会是核打击吗？

– 第一次打击当然不应该是核打击。根据升级理论，在核打击之前，我们仍然需要经过大约十到十五个步骤。到目前为止，我们只通过了五个步骤。但显然，我们有必要打击北约国家目标，因为这些国家在为基辅政权提供物资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如果这不能阻止他们，那就继续向前。

– 他们用常规武器对我们进行了大规模打击，我们以更大规模的非核打击作为回应。在某个时候，我们正在接近那些最高级的步骤......

– 然后，你需要立即对欧洲的目标进行集体核打击。

– 各方都能够在某个时候停下来，而不炸毁地球的保证在哪里？

–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的是，如果我们不重新激活核威慑，那么我们就将无法避免人类的自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