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事务｜美智库称俄罗斯正在以信息宣传方式增强对非洲的影响力

由俄罗斯高级外交官及总统普京本人进行的俄罗斯官方交流建立在基本的俄罗斯战略叙事之上，即主张推翻以西方为主导的国际法律和制度体系，构建新的多极世界秩序。在非洲，俄罗斯将此叙事包装为与西方新殖民主义作斗争、完成去殖民化进程的理念。这一宏大的多层次框架涵盖国际政治、经济、历史记忆以及意识形态等多个领域。

俄罗斯强调，西方国家的经济成功并非源自自由民主制度的竞争优势，而是通过西方新殖民主义实现的。这种论述认为，西方通过传播其治理模式，建立了一个允许其继续剥削前殖民地及其他国家的世界秩序。因此，去殖民化意味着去西方化，而去西方化则意味着与俄罗斯在政治上的接近及对其“话语权”的认可。

在与非洲国家的官方交往中，俄罗斯采取非此即彼的方式，将自身与西方对立起来，并宣称与俄罗斯合作将会带来现代化与受保护的利益。

俄罗斯在非洲的信息影响力的目标是扩大共同知识和价值观的范围。因此，教育和科学合作、俄语和文化培训项目以及记者培训是俄罗斯信息行动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这些行动，俄罗斯扩大了其同情者圈子以及俄罗斯叙事和思想的传播者。关于 “与俄罗斯一起实现现代化” 的叙事基于非洲尽管资源丰富却持续贫困的肥沃土壤。俄罗斯宣称，其与非洲国家的合作方式与西方不同，因为其有意分享知识以助力现代化。此类合作的公布数据看起来相当有限。例如，只有大约35000名非洲学生在俄罗斯大学学习，2021年创建的俄非网络大学吸引了75个俄罗斯和27个非洲参与者（其中11个来自津巴布韦）。然而，俄罗斯即使通过这些适度的举措也有效地进行了自我推广，并在非洲国家感兴趣的领域扩大了合作。一个例子是 2023 年在圣彼得堡矿业大学成立的非洲技术大学公共专业协会“非洲矿藏”联盟。该合作涉及来自42个非洲国家的130多个组织。非洲方面的声音将参与描述为与“理念与西方不同的伙伴”合作的机会，并将其视为一项有助于“在不盲目依赖西方的情况下发展非洲矿产部门的完整价值链”的举措。

关于 “俄罗斯作为保护者和稳定力量” 的叙事包含三个主要信息：俄罗斯通过倡导非洲国家在联合国中更公平的代表权并保护政治制度免受外国干涉，成为非洲国家利益的保护者；俄罗斯通过对抗自由主义影响来支持非洲社会的传统价值观；俄罗斯将通过一切必要手段（包括军事援助）支持盟友的政治制度。

联合国在俄罗斯的国际交流中总体上以及与非洲国家的交流中尤其具有重要作用。俄罗斯领导人提及1945年《联合国宪章》第二条所写的主权平等原则，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概念，在俄罗斯的解释中，这意味着威权政权的不可侵犯性以及其领导人无论是否违反人权和国际法都可免责。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包括普京本人在内的俄罗斯领导人宣称国际人道法无效，但拉夫罗夫在与非洲国家的交流中却不断提及国际人道法是国际关系的重要工具。然而，他指出，美国自己通过阻挠对“华盛顿在阿富汗可能犯下的战争罪行”的调查而不承认国际刑事法院的权威。

俄罗斯关于“价值观冲突”的战略叙事为俄罗斯的信息影响力总体上增添了观念特征。就非洲国家而言，可以说俄罗斯正在那里测试其意识形态影响力，传播两个主要叙事：一是俄罗斯作为解放者、去殖民化推动者和保护者的救世主角色。因此，俄罗斯维护世界大国地位的外交政策目标通过俄罗斯作为一个有拯救人类使命的文明存在的理念在意识形态上得到解释；因此，任何俄罗斯行动在这一理念的支持者眼中都变得合法并被粉饰。二是将自由主义价值观与传统价值观相对比。现代俄罗斯意识形态基于自由主义价值观是人类主要罪恶的概念；因此，俄罗斯有保护传统价值观的使命。

俄罗斯在非洲国家信息空间中的交流内容目标之一是传播和普及经过修订的俄罗斯意识形态的元素。有三个主要的俄罗斯机构负责在非洲国家公民中传播俄罗斯思想：俄罗斯东正教会（ROC）、俄罗斯国际合作署（Rossotrudnichestvo）和俄罗斯世界基金会（RMF）。他们宣称的使命是加强俄罗斯在世界上的影响力、推广俄语以及传播“俄罗斯世界”（Russkiy Mir）的理念。

2021年12月29日，俄罗斯东正教会决定在非洲建立自己的督教区，涵盖所有非洲国家，如今在摩洛哥、突尼斯、埃及、南非、坦桑尼亚、中非共和国、纳米比亚、肯尼亚、乌干达、多哥、马拉维、赤道几内亚、马达加斯加、南苏丹、喀麦隆、尼日利亚、卢旺达、赞比亚、刚果民主共和国、布隆迪、加纳、加蓬、津巴布韦、莫桑比克、布基纳法索和科特迪瓦都有社区和教区。俄罗斯东正教会对在非洲大陆扩大其存在持乐观态度，将非洲视为一个易于接受俄罗斯影响的无主之地。

在过去四年中，俄罗斯国际合作署和俄罗斯世界基金会在非洲的存在也显著增加和扩大。就在今年，俄罗斯国际合作署通过签署在七个非洲国家建立合作“俄罗斯之家”的协议正式确定了其行动：尼日利亚、几内亚、索马里、塞拉利昂、中非共和国、乍得和赤道几内亚。此外，俄罗斯国际合作署还表示有意与喀麦隆、安哥拉、纳米比亚、南非和莫桑比克的组织签署类似协议。这些协议仅代表俄罗斯在这些国家存在的可见部分，通常是对已经建立良好的影响力网络的正式确认。例如，中非共和国的俄罗斯之家被广泛视为前瓦格纳集团活动的人道主义前沿。同样，尚未正式成立的南非俄罗斯之家反映了俄罗斯在该地区长期以来传统上的强大存在。

俄罗斯世界基金会宣称的活动主要集中在推广俄语上。虽然非洲从未是俄罗斯世界基金会的目标地区，但如今该基金会在十个国家存在——埃及、尼日利亚、刚果民主共和国、布隆迪、马达加斯加、刚果、津巴布韦、赞比亚、肯尼亚和乌干达。

在非洲国家推广“俄罗斯世界”的理念似乎是一个过于雄心勃勃的目标。然而，重要的是要考虑俄罗斯人自己如何理解和推进这一概念。俄罗斯世界基金会的网站将俄罗斯世界定义为：“它不仅是俄罗斯人，不仅是我们在近邻和远邻国家的同胞、移民、来自俄罗斯的人及其后代。它也是讲俄语、学习或教授俄语的外国公民，所有那些真诚对俄罗斯感兴趣、关心其未来的人。”

“俄罗斯世界”的概念诞生于20世纪90年代末，经历一系列重大演变，现在已经成为俄罗斯在其视为利益范围内的地区进行干涉的合法化框架，以“保护”俄罗斯世界共同体成员为借口。值得注意的是，它现在包括“同胞”，实际上这些人被剥夺了放弃这一身份的选择，也包括那些目前受到俄罗斯信息影响的人。（注：俄罗斯联邦法律将出生在苏联的人及其后代，以及出生在俄罗斯国家领土上的人的后代，都被归类为“同胞”）

在2024年3月27日，俄罗斯东正教会领袖基里尔主教领导下举行的大教堂大会上提出了对“俄罗斯世界”概念最清晰的定义，它涵盖了俄罗斯世界意识形态的含义和范围：俄罗斯是“俄罗斯世界”的创造者、支持者和保护者；作为一种精神和文化文明现象的俄罗斯世界的边界比当前俄罗斯联邦以及更大的历史俄罗斯的国家边界要宽得多；除散布在世界各地的俄罗斯普世教会的代表外，俄罗斯世界还包括所有那些将俄罗斯传统、俄罗斯文明的圣地和伟大的俄罗斯文化视为最高价值和生命意义的人；俄罗斯以及它所创造的俄罗斯世界存在的最高意义——它们的精神使命——是成为世界的 “遏制者”，保护世界免受邪恶的侵害；历史使命是反复挫败在世界上建立普遍霸权的企图——企图将人类置于单一邪恶原则之下的企图。

这个由俄罗斯东正教会和俄罗斯极右翼思想家马洛费耶夫和杜金提出的俄罗斯世界的意识形态定义涵盖了本文中讨论的所有俄罗斯官方叙事，并由俄罗斯东正教会在其非洲信徒中推广。

虽然俄罗斯国际合作署和俄罗斯世界基金会传播的一系列叙事与俄罗斯外交部的言辞相似，但由于其宗教性质，俄罗斯东正教会的信息影响力的构成值得更仔细的研究。

俄罗斯东正教会在非洲的行动凸显了其不仅要传播东正教，而且要传播特别是俄罗斯东正教的野心，现在俄罗斯东正教与俄罗斯国家的意识形态交织在一起。围绕莫斯科宗主教区使徒正统教会的全球使命构建的叙事声称保留了“真正的信仰”，与受现代化影响的西方礼仪教会以及支持给予乌克兰东正教会自治权的其他东正教会形成对比。

俄罗斯东正教会在非洲的活动是俄罗斯利用历史叙事和当代不满情绪扩大其地缘政治影响力的更广泛战略的一部分。这包括将俄罗斯呈现为一个非殖民大国、反对西方新殖民主义的捍卫者以及反对被描绘为违背圣经教义的自由主义价值观的道德权威。俄罗斯东正教会断言俄罗斯从未是殖民大国，通过“从其他因参与奴隶贸易、支持殖民者以及部落间冲突而玷污自己的教会……甚至在卢旺达鼓励种族灭绝，以及近年来因采取拒绝圣经道德教义而支持同性恋、跨性别主义、女权主义等的路线而让非洲人失望”的主题丰富其“救援使命”叙事。

俄罗斯领导人将非洲视为在两种价值体系之间更大斗争中促进 “传统价值观” 的重要盟友。俄罗斯东正教会的代表认为，非洲社会倾向于所谓的传统价值观——本质上是父权制和世袭制的——这有助于非洲人民对俄罗斯的有利态度。在针对非洲受众的言辞中，俄罗斯人强调家庭价值观，将其与西方的性别平等和自我表达权利的概念进行对比。

在俄罗斯与非洲国家的交流中的叙事中，最后但同样重要的是“俄罗斯是西方的受害者”。这将俄乌冲突解释为西方对俄罗斯和讲俄语的人民的新殖民政策的展示和结果。这一论点甚至进一步延伸到关于乌克兰政治政权的纳粹和法西斯性质的声明，以及对现代自由西方民主国家与二战期间德国纳粹政权之间相似性的直率假设。通过这种方式，俄罗斯在非洲人民的去殖民化记忆与俄罗斯宣传的核心神话之一，即俄罗斯人民是将欧洲从法西斯主义中解放出来的解放者。这个叙事进一步发展为表明俄罗斯当前反对西方霸权的斗争仅仅是其解放各地被压迫人民的历史使命的延续，特别是在非洲。然而，在这个更新的版本中，全球邪恶的角色被归因于自由主义以及人权和自由的理念。

总之，俄罗斯在非洲国家的信息影响力的有效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俄罗斯利用苏联与非洲关系的遗产以及适应每个国家独特信息环境、利用其情绪和弱点的能力。俄罗斯在非洲的信息影响力服务于其长期外交政策目标，旨在将非洲社会纳入对全球秩序和历史的共同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