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时代的俄罗斯｜卡内基：俄罗斯政治进入“宫廷政治2.0”阶段

日前，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网站日前刊载题目为《宫廷2.0：普京圈子是如何变化的》的文章。文章认为，俄罗斯以总统办公厅为核心的权力架构正在向“宫廷”政治化方向快速发展，目前已进入2.0版本，普京核心圈子的政治生态已具有了一些新的特点。现将该文编译如下，仅供参考。文章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观点。

俄罗斯总统经常参加各种论坛、庆典、展览等活动。在这些活动中，他与自己的核心圈子以及权力垂直体系里的中下层代表们会面。普京在联邦官员中培养自己的心腹，对他们委以重任，并经常与他们见面。俄罗斯总统的亲属被委以重任，有影响力的人物和政治力量则加速培养和提拔自己的“公爵”。几年前开始在普京身边形成的“宫廷”，最初是礼宾官、警卫和商人的集合体，现在已开始具有君主制下宫廷的特征。

自2010年代初以来，俄罗斯垂直权力体系及其组织方式在不断转型与变化中。这一转变的开端是普京于2008年从总统职位上卸任并开始担任总理。他不再是俄罗斯正式领导人，但事实上却保留了领导地位和非正式影响力。

随后，围绕俄罗斯领导人开始形成一个“宫廷”，政治学家康斯坦丁·加斯在2017年描述了这个宫廷的形成过程和存在模式。在普京的圈子中，安排他日常生活起居、业余休闲以及对他个人特别忠诚的人，开始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这些人包括处理普京公务事务的官僚、普京的警卫以及愿意为俄罗斯领导人的需要而买单的商人。加斯列举了“宫廷代表”的特征：“最大程度的内敛，没有自己的圈子，拒绝建立个人影响力，没有政治野心，愿意做‘老板’的‘白手套’，即不按照正式的制度规则，而是利用权力和自己的资源，快速、高效地帮助‘老板’解决问题”。

很快，非正式宫廷开始越来越深入地渗透到国家治理体系之中。2016年，普京的首席礼宾官安东·瓦伊诺被任命为总统办公厅主任，他直到现在仍担任着这一职务。俄罗斯领导人的一些警卫人员被任命为相关地区的州长，后又被任命为总统助理，如阿列克谢·久明负责军工版块事务，德米特里·米罗诺夫负责干部工作，他们的同事亚历山大·库连科夫领导紧急情况部。

普京顾问的地位也有所提高。他的首席经济顾问安德烈·别洛乌索夫曾担任过副总理，后来成为国防部长，他的另一位经济助手马克西姆·奥列什金则成为了总统办公厅副主任。

政府官员也在采取纯粹的宫廷式做法，其中最著名的是主管建筑的副总理马拉特·胡斯努林。他把基础设施项目的剪彩仪式包装成了一个个“秀场”，并陪同普京前往出席。

总统办公厅第一副主任谢尔盖·基里延科也成为宫廷代表。他为总统组织各种形式的活动，包括选举，使普京能够确信自己在选民中的支持率始终保持在一定水平。一方面，这是一个真实的国家模型，一个虚拟的俄罗斯。另一方面，总统办公厅政治集团的首脑创建了一个“大宫廷”，成为总统了解垂直权力中下层的界面。

起初，像“俄罗斯领袖”竞赛或“州长学校”这样的活动看起来更像是基里延科作为一个优秀集团公司管理者的自我展示。但渐渐地，活动规模越来越大，竞赛规格也越来越高，“俄罗斯领袖”竞赛开始为选拔政治学家和国家杜马未来的议员而举办。除“州长学校”，还出现了“市长学校”。

该政治集团创建了所有的联邦级别的青年论坛及节日。2023年，作为普京竞选活动的一部分，基里延科和他的团队组织了名为“俄罗斯”的国际展览活动，普京曾多次参加展览活动，政府官员和国有企业负责人也在期间举办了相关论坛与会议。

在这个扩大的宫廷环境中，他们举行自己的展示活动，如论坛、展览和庆典等，并举办以后备干部选拔为目的的竞赛活动。基里延科向普京展示了一个“新贵族阶层”，一个由官员和管理人员组成的官宦阶层。君主可以随时走出自己的包厢，去看看宫廷的生活状况。

随着战争爆发，基里延科把上前线的军人和官员也纳入到“宫廷”之中，为他们设立了新的竞赛活动——“英雄时代”，并定期举行颁奖仪式。

因此，基里延科成了扩大了的宫廷里的宠臣，他所举办的活动也成为了联邦级别官员的聚会场所。在青年节和克里姆林宫的相关青年聚会活动上，政府代表和总统府的工作人员会相聚一堂。在向军人颁奖的仪式上，强力部门负责人、车臣首脑拉姆赞·卡德罗夫和其他文职官员都会出席。在颁奖仪式的间隙，他们可以讨论相关问题，与需要的人物交头接耳。从这个意义上说，“宫廷”的组织工作为基里延科提供了建立横向联系和非正式影响力的新机会。

普京核心圈子的生态发生了变化。首先，普京的核心圈子出现了君主制政体特有的徇私舞弊现象。普京现在有了自己最喜欢的官员，他经常会见这些官员，表扬他们，并出席他们组织的活动。他们是副总理马拉特·胡斯努林、政治集团领导人谢尔盖·基里延科、总统办公厅副主任马克西姆·奥列什金和国防部长安德烈·别洛乌索夫。奥列什金和别洛乌索夫是以普京顾问的身份存在于宫廷之中，而基里延科和胡斯努林则是宫廷规则的制定者。

普京准备将关键的战时国防部交给他的心腹别洛乌索夫，尽管后者以前与军队和国防工业毫无关系。总统对经济的看法基于奥列什金的乐观计算和预测。胡斯努林则向俄罗斯总统提供有关新基础设施项目开工的积极消息（其中大部分项目是在经济低迷时期启动的）。

普京乐于参加大臣基里延科组织的仪式。总统正试图提拔他最亲密的卫士之一阿列克谢·久明。而在普京执政早期，甚至在2000年代中期，普京并没有如今这种任人唯亲的特点。

其次，有影响力的人物和派别正试图在垂直权力体系中站稳脚跟，并正在准备自己的“公爵”或继承者，这也是君主制宫廷所特有的现象。

前安全委员会秘书尼古拉·帕特鲁舍夫的儿子德米特里·帕特鲁舍夫已成为主管农业的副总理。谢尔盖·切梅佐夫领导的俄罗斯技术公司已经培养出几位“公爵”，包括现任副总理丹尼斯·曼图罗夫、工业部长安东·阿利哈诺夫。科瓦利丘克家族也有了自己的继承人，审计署署长鲍里斯·科瓦利丘克和“VK”公司年轻的高级管理人员斯捷潘·科瓦利丘克。

各集团和派别的首领都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公爵”带到总统面前，将其最好的优点向国家元首介绍。例如，普京会见了曼图罗夫和切梅佐夫。一些官员的年轻“继承者”也开始出现在宫廷生活中并参加各种活动，例如，总统办公厅主任安东·瓦伊诺的儿子亚历山大·瓦伊诺、安全委员会秘书谢尔盖·绍伊古的女儿克休西亚以及鲍里斯·罗滕贝格的儿子罗曼都出现在了圣彼得堡经济论坛上。他们并没有担任重要职务，但“宫廷2.0”的规则显然已经开始要求在各种场合推介继承人。

普京核心圈子“宫廷”逻辑的发展，意味着普京的亲属将出现在“宫廷2.0”之中，而这也确实发生了。总统侄女安娜·齐维列娃的丈夫谢尔盖·齐维列夫于2024年5月出任能源部长，精英阶层有传言称他是总理的主要候选人之一。

齐维列娃本人最终成为国防部副部长。齐维列夫家族意识到了家庭关系在“宫廷模式”中的重要性，因此非常活跃。能源部长被称作是将俄罗斯石油公司、卢克石油公司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石油公司合并在一起的提议者。安娜·齐维列娃正在开展自己的公关活动，她显然希望获得更高的职位。

垂直权力机构转变为“宫廷2.0”模式，与“宫廷1.0”不同，越来越像君主制的宫廷，正在影响着权力基础。“内宫”“和“大宫廷”实际上吸纳了长期远离“宫廷1.0”机制的大企业和官僚机构。官员和商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或发展壮大，不得不参与“宫廷”活动，以便继续留在总统或上级的视线中。

宠臣的分量开始越来越重。目前，胡斯努林、奥列什金或别洛乌索夫等在自己的领域很有影响力，随时准备按普京的喜好行事。但不可避免的是，宠臣中也将包括那些只知道奉承上司的人。对于总统在各种活动中频繁讲述的笑话和轶事，各级官员不得不做出会意的回应。长期以来，内容贫乏的论坛、庆典和展览远多于有意义的活动，但这些活动的举办和官员们在其中的行为规范也是新礼仪的一部分。

普京的亲戚齐维列夫家族已开始担任要职。在“宫廷政治”的条件下，雄心勃勃的专业人士不可能实现可持续的仕途发展。在“宫廷”内部的权力构成中，发生变化的只有宠臣。“继承人”和“公爵”不想失去自己的职位，而年迈的总统则紧紧抓住熟悉的人不放。在宫廷模式中，官方职位和非正式职位开始变成贵族头衔。

“大宫廷”只被允许进入垂直权力体系的低层，但要进入低层必须满足联邦领导层所制定的不断变化的标准。这种贵族化不可避免地会对管理系统的效率产生最消极的影响，因为到目前为止，管理体系都是建立在专业人员的基础上，他们作为专家而不是沙皇的官员来工作并获得晋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