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七月,我在杭州的敞开酒馆开设了两场恋爱课,报名人数完全超出预期。让我惊讶的点是,在年龄层集中在24-30岁的报名者中,很多人从未谈过恋爱。而在面对面的互动中,我觉察到年轻人很难投身一段恋爱的原因,主要是“有太多其他任务等待处理,不愿投入太多时间”,以及“恋爱很难掌控,付出未必会有回报”。我脑中出现了“恋爱功利主义化”这个词。什么时候起,人们恋爱追求的不再是深刻的链接,而是“事事顺心,开心为主”?一旦遇到挫折和不适,第一反应就是节约时间,丢弃更换下一位。痛苦不再被视作恋爱中的一部分,而成了恋爱中不可忍受的部分。人们希望恋爱是纯甜的,不想接受任何其他可能。可任何天然的植物,都不该只有甜一种味道,能够纯粹满足的恐怕只有人造糖。嘴上说着渴望恋爱的年轻人,身体无比诚实:如果这个约会去了未必开心,还是躺在家刷剧打游戏吧。这样一种封闭思维,没有任何探索欲与好奇,只想得到一个既定的预设结果。网络上的情感博主,也在教你如何更具“性价比”地筛选约会对象、结婚对象,或是何时该迅速分手。情感相关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竞赛,或是考核。尽管我身边的朋友年龄层一直是在25岁上下,可我却发现关于「沉浸式投入」这个话题,我很难与00后达成共识。近几年搭子文化盛行,我会觉得它很像对亲密关系进行解构后,而衍生出的替代品。吃饭、运动、旅行,这些曾经用来推动自己与好友或恋人关系更为紧密的事项,如今可以临时找一个陌生人来替代。松散的关系决定了不会持续,也不需要深度投入,搭子就像日抛隐形,简单便捷,不留痕迹。我隐约觉得,年轻人这种“浅尝辄止”不止体现在恋爱这一件事情上,直到最近听到北京大学教育学院的刘云杉老师在一席所做的演讲,给了我极大启发。刘云杉老师提到一个观点:“那些中国教育制度下的优胜者,在目标和任务的驱动下,把自己训练成灵巧的“猎手”,擅长快速适应变动,却极少专注沉思。”猎手们只对兑现度敏感,对待人和事件之间有着极强的边界,没有深度绑定。支撑他们的是冷静的计算,他们计较的也永远是得与失。对猎物也只有有限的热情,更多是冷漠,获得后就丢掉,因为很快会锁定新的目标。她举了一个例子,一位接受采访的同学表示从不恋爱,因为没有时间,学业、实习全部排在前面,每一天都有严格的排期表要执行。一个星期里甚至没办法留出半天时间约会。当她问到“你的情感需求该如何解决呢?”“我很擅长情绪管理,如果出现问题,我就去看心理医生。”还有一位同学回答说,“爱情是不受控制的事,我要做的是控制我自己。”与猎手相对的是农夫。农夫思维是一种延迟满足,需要的是信任和投身,沉浸在稳定的关系中,坦诚地将自己交出去。农夫是开放的,对命运、事件、生活际遇都是开放、接纳、包容的。农夫具有忘记时间的专注与沉迷。而当下,在大一就开始设定好未来五年规划的环境下,持有农夫思维的人正在成为少数。人们不再愿意“种植”,也无法忍耐延迟满足,一切延迟满足都意味着不确定性,而不确定性约等于高风险+低回报。猎手有机会切换为农夫吗?无奈之处在于,猎手们很难走出第一步——去放下计算与控制。他们的人生从小到大都活在各色考核中。你在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时,要求他们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与方式,会让他们陷入慌乱。一旦陷入思考,他们的体系就会崩塌,无法再重回安全网中。爱只可能诞生在开放性的世界里。它需要信任、接纳、包容,专注、沉迷,它注定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也正是这种不确定性让爱成为这世界上最迷人的存在。爱也是我们探索世界的方式,是我们一次次见证自己与他人的迥异,一次次碰撞出灵感与火花,一次次受伤再自愈的过程。拥有打开自我去爱人的能力,比拥有爱本身更值得庆幸。爱无法被预测,也无法被量化,你无法设置一个阈值,爱某个人只可以在这个点内,到达临界值就撤离。因为爱不是病毒、不是试验,爱是人类诞生以来最为自然纯粹的情感流动。我希望年轻的猎手们,可以尝试卸下铠甲,以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去触碰爱,感知爱,投身爱中。拥有爱,你便拥有整个世界。看见爱,你才能看见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