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碗的间隙里听见放焰火的声音,洗好手循声走向露台,看到一场烟花的尾巴。回房取了透明直柄伞,撑伞伫立在漆黑中等待,片刻后,果然等到下一场。距离不是很近,华丽也不及北方春节时气派,但夏夜的烟火,总归是份惊喜。
想起多年前在汉口天津路的米店夏日祭。傍晚时分,穿了海浪纹样的日式浴衣前往赴约,记忆里后院挂了许多灯笼,水池里冰了许久的西瓜很甜,我持着梦皮姑娘绘的纸扇轻轻摇。
其实并不喜欢人多的社交场合,坐进去也更多是观察或兀自发呆,有一两个相识的人偶尔搭两句话即可。对那晚印象深刻的原因,或许是离开前在门口放了冷烟花。
夏天和烟火,海边都是异常般配的。不然,也不会频繁出现在粗制滥造的圈钱青春片里。相识的99年小朋友,有一整个暑假都在北海,不时发朋友圈分享,一行人深夜骑着摩托环岛,喝着酒等待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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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20岁的辰光里,是没有夏日的海边与烟火的,只有重庆的热浪袭人和没完没了的上下坡。犹记得某个夜晚,牵着周先生的手说出,“或许人生就是不断的上坡、下坡,但只要是和你一起,我愿意一直走下去”。
这话他定是早就不记得,我却能记住,恰好说明年轻时的爱情,更多时刻是自我感动,眼里并不是真的有对方。“我付出了,我牺牲了,你未给足同等程度,定是不够爱我”。
学习不再强取豪夺,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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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年在长沙看过一场烟火,周末夜晚,湘江边的交通彻底堵塞。橘子洲头的烟花确实盛大,目不暇接,无暇拍照。就这样站在人群里仰头观看了近半个钟头,我和身边那位说:我们先走吧。
如果离场时,还有烟花绽放于夜空,便觉得这一切没有尽头。那时,我同他之间是死局,离别一直在倒数,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曲终人散的那幕。
他在车上突然说很想哭,希望我们有机会一起在日本看烟火。我淡淡笑了笑,转过脸不看他。那是夏天的末端,秋天的开始,一向自诩敏锐的我,并未预测到这感情后来的跌宕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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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不理解:你为何总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我猜,是我一早就笃定地认为,实用的东西非常普及且无聊,大部分人唾手可得;易破碎的东西则天生带有危险的美感。
那是我人生的转折点,舍弃安稳,投向幽暗的未知。无数次,近乎被彻底湮没于暗流中,又都活了下来。到底是顽强还是幸运,很难判断。
他们说中年时,定会和世界和解,我亲眼见过熠熠生光的男人被困在职称和家庭里,逐渐黯淡,我只觉得是世俗的“成熟”标准绑架了他们。直到自己跨过三十岁,发觉收敛危险与锋芒,也不全是妥协,而是朝着更深的地底扎入。
那些浮于表面的光鲜,消逝得如露珠般迅速,且不留后路。
人和植物想要活下去,都要尽力深扎汲取养分。从嘈杂的外部世界中抽离,把心沉下去,专注于自己的所思,不急于分享、炫耀,不急于对万事万物下定义。
然后发觉自己此前的行动多么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