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旧文一篇,本系2013年10月19日在华中农业大学全国首届黄金大米品尝会暨湖北第二届转基因大米品尝会上的演讲稿。近日看到一则旧闻,2022年,李英爱给乌克兰捐赠了一亿韩元,希望结束战争。英爱是我最喜欢的女明星之一,很久没有她的消息,看到这则消息,不胜激动,是我的女神没错!不由想起这篇演讲旧稿,网上找了半天,只有一篇付费的可以复制。切!我自己的文章还要付费?终于在存盘里找到原稿,略作修改,再发一次,以作纪念,并致敬我的女神。)
《大长今》自2005年9月1日在中国热播以来,引起无数关于中医的争论。多有人惋惜中医在中国衰落,却在韩剧里得到完美展现,他们愤慨于《大长今》窃取了针灸、麻药、第一例外科手术等发明权。著名老艺术家张国立就公开表达了这种愤慨,他说,他只看了一集就看不下去了。张国立,德艺双馨啊,他的愤怒会空穴来风吗?这一集的内容究竟在哪里呢?老中医我看了三遍大长今,听了张老艺术家的愤慨后,第二第三遍都不敢用快进,从头到尾细看,深怕错过了小韩无耻宣示发明权的镜头。非常遗憾,我没有看到。看来,这不过是张国立们的自虐妄想吧,越没有自信,越疑心别人要偷自己的东西。
大长今是不是中医呢?判断是否中医的标准是什么呢?没有标准答案。但是,我们可以看大长今的医学实践,看它是否符合中医的理论和传统,以此来进行判断。
当大长今还是小长今的时候,她好不容易进入宫廷,拜韩尚宫为老师,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老师。有一次,她让小长今去为她倒水喝。长今一次次倒水来,韩尚宫根本不喝,一次次让重新去倒。终于长今忍不住了,她问:你为什么一次次让我倒水呢,热水也不喝,冷水也不喝,飘着柳叶的水也不喝。在韩尚宫的启发下,长今一下子领悟了,于是她问:请问,你肚子疼吗?韩尚宫说不疼。请问你大解过了吗?韩尚宫说大解过了。请问你喉咙舒服吗?韩尚宫说,我的喉咙经常有点疼。于是,长今高兴的去倒了一碗热盐水来,嘱咐韩尚宫含着,慢慢咽下去。韩尚宫终于喝了这碗水。喝完说:“是啊,就是要仔细的问清楚,这就是我要你倒水给我的用意。在煮食物之前,要先清楚吃的人的身体状况及喜好,还有能不能接受,把状况弄清楚,想清楚之后再煮。这就是我说的,煮食物的人应该有的心情。”
饮食如此,医学更是如此,这就是问诊!医生诊断和治疗前,必须问清楚病人的各种状况。中医固然强调“望闻问切”、“四诊合参”,实际从医学史看,从来就是不屑于问诊的,似乎问诊是一种很low的诊断技术。
《红楼梦》里的中医,没有一个愿意问诊的。第十三回,张太医给秦可卿看病,贾蓉说,待我把贱内的病情说一说。张太医立刻阻止,不忙,还是先诊脉吧,再看我说的对不对。第五十一回,胡太医给晴雯看病,隔着帐子,手上盖块手帕,一声不吭,看完后居然连病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第八十三回,王太医给黛玉看病。贾琏说,紫鹃姐姐,你把小姐的病给王老爷说说。王太医也是一口拒绝,非要先切脉。
神医喜来乐,被王爷抓到京城来,由于太医的隐瞒,他对格格的病情和个人史一无所知。他似乎根本就不需要知道这些,直接搭脉,一下子就诊断出了格格的疑难杂症。
你也许会说,这是电影、小说,不算数。那再看看载于史书的历代神医,他们更不屑于问诊。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仅仅看了一眼就诊断,根本不问病史。医圣张仲景见到建安七子之冠冕王粲,一望就说:君有疾,四十当眉落,眉落半年而死。王粲当时还只二十岁,医圣居然能预言二十年后眉落而死,这不是医圣,简直是洞彻过去未来的如来佛。华佗给广陵太守陈登诊病,一切脉就说,哇,你胃里有几升虫啊,即将化脓生疮呢,这种神奇的诊断术也超越了人类医学的极限。
再看看最贴近临床实践的医案吧。著名的《吴鞠通医案》,随便录一则看看:“初六日 风温,脉浮数,邪在上焦;初七日 今日脉沉数,乃上行极而下也,渴甚;初八日 大势已解,余焰尚存,今日脉浮,邪气还表;初九日脉沉数有力,邪气入里,舌老黄微黑,可下之;初十日 昨服增液,黑粪已下。舌中黑边黄,口渴,面赤,脉浮,下行极而上也;十一日 邪少虚多,用复脉法,二甲复脉汤。”很明显,温病派大家吴鞠通观察病情主要是靠切脉,除此以外各种症状体征病史都不甚关心。
面对“疫病”,大长今又是怎么做的呢?她不靠切脉,靠的是“流行病学调查”的方法,她通过实地调查猪圈、饮用水、蔬菜、菜地,最后确定这一场所谓瘟疫其实是蔬菜中毒,大面积蔬菜霉变引发的霉菌性食物中毒嘛。这是绝对正宗的现代医学的方法。从《伤寒论》到《温病条辨》肯定都没有类似“流调”的思想。
现代中医更加厉害,连望闻问切也免了。前些年爆发的H7N9禽流感,甘肃一例都没有发生,第一时间就出台了中医药防治方案,把这一全新病种辨证为四种类型:疫毒犯肺、毒犯肺胃、疫毒壅肺、内闭外脱。中东呼吸综合症,中医在万里之外就把它辨证为四型:外邪闭肺证、痰热壅肺证、正虚邪陷证、正伤邪恋证。辨证论治已经不需要接触病人了。
面对皇上的风寒症,内医正拼命到《金匮要略》中寻求答案。这种本本主义是一以贯之的传统。国医大师邓铁涛当年面对非典时就曾经非常轻松地表态,中医明清温病学派早就有了成熟的经验,中医不怕非典。
大长今又是如何做的呢?首先,她冒死把内书库中皇上的病簿日志偷了出来,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发现了风寒之外的各系统症状,包括皮肤经常化脓,消化不良等等。这是正宗的现代诊断学中“系统回顾”的方法。
当偷书被发现,按规定必须处死,皇后救了长今。因为她知道长今坚信皇上被误诊了,皇后并没有像《神医喜来乐》中的王爷一样,直接让长今去给皇上切脉,而是秘密为长今建了一间病舍。长今在这个试验基地里搜集了若干和皇上相同的病例进行试验,寻找疾病原因和治疗方法。这不是现代医学“临床试验”的方法吗?
然后,再次运用流行病学调查的方法,到皇上特供水井、温泉、养牛场去实地进行现况调查。温泉里含有雄黄,牛喝了含有雄黄的水,特供牛奶里含有微量的雄黄,积累而成慢性砷中毒。这种诊断方法与望闻问切四诊合参迥然不同,绝对是现代医学的方法。同时,大长今还拒绝使用《金匮要略》的“经典名方”,而使用经过临床试验验证的药方。最后治好了皇帝的所谓伤寒痼疾。很显然,大长今她不迷信经典和经典明方。
面对痘疮,即天花。当时是可怕的传染病。即使皇子得了天花,所有的人都不敢挨近。皇后作为母亲却能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去保护她的孩子。而长今此时也在民间痘疮隔离区的茅屋里,抱着痛苦的乞丐患儿。他的老师申主簿进来时看到这一幕,深受感动,从此心悦诚服的接受大长今的领导。他对皇上说(大意),医女长今所施行的医术正如母亲一般,就像母亲时刻为子女的饥饱、冷暖、苦乐着想而一样地担忧病人。这种对病人深沉而又温暖的爱是传统中医所没有的,传统中医与病人之间有着冷漠的距离,不要说拥抱,最好连面也不要见,连切脉都恨不得盖一块手帕,深怕摸了一下。更不要说听诊心脏,触摸肝脾。
母爱般的医术正是现代医学的本质。美国撒拉纳克湖畔的特鲁多医生的墓碑上刻的一句话“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现代医学深刻认识到,帮助和安慰本身就是一种治疗,甚至是更重要的治疗。循证医学之父科克伦在二战期间,面对一位患胸膜炎无药而嚎哭不已的士兵,他会上前紧紧拥抱着患者,患者在医生的安慰下逐渐止住痛哭,直到安详去世。
这是美国微笑联盟在我院做唇腭裂手术的一组图片,充分体现了现代医学慈爱的本质。护士像祖母一样把哭闹的孩子逗笑,护士像母亲一样把哭闹的孩子抱在怀里安抚,麻醉师像父亲一样慈爱的等待孩子从麻醉中苏醒,医生像母亲一样分享手术成功的喜悦。看这组图片,你会深深感动,这,才是真正的医术!这种医术不仅是中医所没有的,也是大多数中国医生所陌生的。我们和病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鸿沟,病人会带录音笔来看病,而医院居然在大门口设安检,互相防范如敌人。
面对痘疮,大长今甚至认识到疾病的“自愈力”。她通过详细观察,记录疾病演变过程,发现,顺其自然,仅予以温和的对症治疗,等待疾病自愈,就是最好的治疗。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最早认识疾病的自愈现象,大长今和他所见略同。这种认识是中医所缺乏的,传统中医不大认可疾病有自愈现象。
最后一集的末尾,在一个山洞里,面对一位难产的产妇,大长今在“一定要救她”的信念下,施展了朝鲜历史上“第一例”剖腹产手术。编剧到此露出了真面目,他不把大长今变成西医不罢休啊。
《大长今》,在精致华美的传统包装下,被赋予了丰富深刻的现代医学思想,大长今是“中西结合”医,尤其明确表达了强烈的向现代医学进化的愿望!
所以,大长今不是中医,证明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