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孝义 李怡萍
这样的画面经常在我眼前掠过。一个六岁的男孩,与其年轻的母亲,抬着一桶水,从离家一里地的水井边往回走。男孩走得慢,母亲弯着身,也走得慢。走一步,水桶摇晃一下。母亲把水桶一遍遍往自己身边拽。一次,男孩脚没站稳,一个趔趄,桶斜了,水洒了一地。不久之后,男孩的父亲去世,从那一刻开始,他长大了。而且,以后的人生路程中,无论崎岖坎坷还是一帆风顺,都得自己面对。这是吕梁人民作家刘瑞祥的童年。
计划去采访刘老师,是看了他的自述作品,从心底产生一股无以名状的忧伤后开始的。刘老师与我父亲是同龄人,都是小时候家道贫穷,他七岁丧父,我父亲十二岁丧母。同样的童年生活,同样的童年经历让我瞬间就产生了亲切感。
笑容温和,气质儒雅。没有隔阂,没有拘谨,然后坐下来开聊,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刘瑞祥年轻时
刘老师生在汾阳长在汾阳,小时候与家人租住在汾阳城黑楼底街的院落里。房东黄爷爷经常给他讲汾阳历史上杰出人物的故事,对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他在上小学前,已识得五六百个字。一天也没有上过学的父亲,努力将自己认下的字,用毛笔一个一个写在方块硬纸上,再一个一个教他认识,就是这些文字,成为他后来走向文学殿堂最初的铺路石。父亲觉得,家里辈辈都是受苦人,几代人没有一个能提笔写副春联的文化人,父亲非常希望他能给刘家改换门庭。
刘老师的外祖父家在县城的西关,关里有一座叫三皇楼的古建筑。每年元宵节,这里便聚集了许多盲艺人进行说唱表演,台阶上下人流不绝,甚是热闹,大人们说这叫“打瞎会”。
读小学时就喜欢语文课,总觉得课文中有那么一个天地,那里有人,有各种景色,还有不少有意义的事情,于是对作文很感兴趣,他的作文经常作为范文在课堂上念。
长大参军后,他有意识、有追求地进入文学创作领域。由于有写诗、篆刻、画画的特长,被调到西安部队。在部队图书馆,他以得天独厚的优势阅读了大量的图书,特别是诗歌内容的,从民国以来的诗人作品,他大都读过,开阔了眼界,明白了诗歌是什么样子,为以后写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的诗歌相继在《解放军文艺》《陕西日报》《诗刊》发表后,收到几十封来自全国各地诗友的联谊信,时任《诗刊》社主编王燕生,也写信告他诗社得到的反馈情况。那真是一个文学狂热的辉煌时代。
直至文学创作有一定的积累后,他才懂得,兴趣往往出于爱好,而爱好可以产生无穷的动力,甚至转化为事业,从而一辈子进行到底。他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刘老师聊文学,聊他当年骑着自行车走遍汾阳的各个村庄,采访民间艺人,书写民间文学。他对文学的敬畏虔诚态度,让我感动。他说,文学创作是个特殊行当,要有文学细胞,还要能吃苦,有见地。他始终认为,扎根于生活,是文学的生存价值所在,彰显真善美,是文学的生命价值所在。他对生活、对社会、对人心认真思考过,才有了半个世纪对文学孜孜不倦的追求。此前,我曾系统拜读过先生的16卷文集,无论诗歌、散文还是小说、民间文学,都立足于汾州这块土地,立足于关注人民命运和社会的真实图景,观照、反思,处处呈现出世道人心。
刘老师聊生活,他永远忘不了父亲去世时的情景。天塌似的恐惧如黑云般压下来。父亲入殓时,用的是家里一支立柜改做的薄棺。出殡时,他披麻戴孝手拄哭棍。临出门时,摔碗的情景到现在仍历历在目,让人唏嘘不已。生活的苦难,锻炼了他的童心,坚韧了他的性格,使他可以从容地面对后来的岁月。
刘瑞祥夫妻
刘老师的伯父是他成长道路中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在他心中,伯父是天,伯父是地,伯父是他一辈子无法忘记的疼。他的伯父是个单身汉,孤独了一生、困苦了一生、劳作了一生、坚韧了一生。但他对侄子视如己出。懂事的孩子要帮伯父干活时,伯父断然拒绝,怕小小年纪被“撅着”(汾阳话伤了内脏)。伯父经常三毛五毛地给他零花钱。上学时,全部的书费学费都超额给他。伯父一直生活在一种很有信心的希望中,期盼侄子作为刘家的传承人,能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改变刘家没文化的门庭。伯父年老病重后,他拉着坐在小平车上的伯父去汾阳医院就诊。当医院让他准备后事时,他拉着平车走出医院,一边走,一边流泪。走在汾阳县城他和伯父无数次走过的大街时,心情沉重,步履沉重,他上衣的前襟完全被泪水打湿了。几天后,伯父去世。老人一生的气味,甘的甜的,苦的涩的,化作了刘老师笔下的一篇篇文章,字字情深。
刘老师是一名专业作家,却喜欢篆刻,喜欢乒乓球运动。他的篆刻,是因为伯父的手章丢失后,他自告奋勇要为伯父刻一个。他讲起小时候,站在县城太和桥街刻章摊上,看人家刻章,而且一看就很入迷。他细心地看人家用小楷毛笔在纸上写名字,往印章上翻页,用舌头尖上的唾沫把翻印纸舔湿,用大拇指挤压,最后下刀去刻。那次,他用自己的斜口刀和写仿用的小楷毛笔,临柳公权的楷书,以及自己与生俱来的天分,完成了为伯父刻的第一枚印章作品。其后不可收拾,陆续为亲戚邻居朋友同学刻过不少印章。篆刻如文学一样,都是一种修养,一冲一切,一朱一白,便有了小家碧玉的细腻,或者苍劲有力的道行,方寸之间大天地。
刘老师从十三岁开始打乒乓球,先后在县市省级获得各种奖项。这项运动伴随了他半个世纪。小小的乒乓球给了他欢乐,给了他荣誉,给了他体魄。我很难把文质彬彬的“吕梁人民作家”“赵树理文学奖获得者”与叱咤乒坛的业余高手想象到一起,然而,确实是这样的,他有学者的风度,有艺术家的气质,有体坛运动员的意志。无法割舍的痴情与热爱,让他把这三种爱好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
刘老师的伯父、邻居家的黄爷爷、继父、上学时的各位老师、参军后的战友、工作后的同事前辈、家人等组成了他的生活,也成为他笔下的叙述对象。没有对生活长期观察和积累认识,很难写出这么丰富这么厚重的作品。
刘老师有一颗天慧的心,有温和安详的心态,有高深的智慧,渊博的学识。作为思想者,他的勤奋、他的睿智、他的坚守让他成果丰硕。作为丈夫和儿子,他又是一位对家庭对社会有担当的人,这从他对待战友、同事、家人的态度可以看出。说起与继父一家最多时十口人长达十余年的一个锅里搅稀稠,说起妻子对他生活的照顾,文学的支持时,他温情脉脉。
七十多年的人生历程,刘老师尝尽了少年愁的滋味,也品尝了中老年的丰收喜悦。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生活的本真,人间甘苦,冷暖自知。而现在,在他眼里,那些童年的苦难,简直不再是事了,虽然想起那些,心头仍在隐隐地痛。但与后半生相比,美满的家庭,丰硕的艺术成就,这些幸福削弱了他幼年的苦痛。当然,所有的成就,只存在于他的努力中,执着的努力。
刘老师,一个性格鲜明的积极主义者,也是一个能吃得了苦,受得了罪,有一定意志品格的,不愿意浪费光阴的人。在这个属于飞速度的时代,让一切慢下来,悠慢地读书写作,悠慢地生活,悠慢地走步锻炼。这是刘先生文学创作的态度,也是生活态度。
李怡萍,汾阳仁岩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诗歌、散文发表于《黄河》《草原》《火花》《鹿鸣》《都市》等刊物。出版有短篇小说集《白天不懂夜的黑》和散文集《从故乡出发》《文明孝义》《行吟孝义》。现供职于孝义市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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