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北京 靳思军
靳思军,1965年8月出生在山西省汾阳县米家庄。1983年6月从汾阳中学毕业应召成为中国空军的飞行学员,八七年就职于中国国际航空公司,是中国国际航空公司飞行总队飞行员、一级飞行员。2012年被评为国家功勋级飞行员。2023年CATA全国飞行员评选为优秀飞行机长。
去年,差不多相同的时间,很荣幸参加了首届CATA盛会,一年过得太快了。
对我来说,40年职场,一转眼,也要到站了。
明年这会儿,我应该已经在朝阳公园和大妈们开始跳广场舞了。大家要找我,需要到朝阳公园大妈最多的地方。
前两天,实习了一下退休生活,公园里,最炫民族风的音乐,震耳欲聋,比飞机上动静大太多了,“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我一听:不对吧!这么别扭!应该是“苍茫的天空,天空才是我的爱”。我老婆说我,更年期也来了,看起来,我还需要慢慢来适应。
我1983年入航校,1987年来到国航。不知道大家知道“黄金等身”的说法吗?就是国家培养一个飞行员,花的代价等于他自身重量的黄金。我们那个时候的确是这样。像我大概60公斤,当年黄金1克不到10块钱。我大概算了一下如果让我爸我妈替我交学费需要差不多四千年。也就是说我爸我妈需要从大禹治水的时候就开始给我交学费。现在飞行员已经是一件相对普通的工作了,如果英文好,学一个私飞执照,也就是不到1万美金。相当于咱们学两次汽车驾照的价格。
现在毕业的飞行学员,几十万,同志们!不论是三万还是现在的几十万,巨额的学费,都是国家和人民替我们交的!
我们那时候,国内还没有模拟机,我们所有的改装、训练、复训每年都要去国外。
我的第一次出国改装45天,是在英国伦敦的盖托威克。一下飞机,麦当劳,花了3.5个英镑,合40块钱人民币,那可是我半个月的工资啊,把我心疼了老半天。
一天的补助68英镑,合1000多块钱人民币,一天的补助,是我一年的工资收入。
和我们在一起训练的,还有别的航空公司的飞行员,聊天的时候,我才知道,国泰航空公司他们两个月的收入,差不多是我一辈子的收入。
模拟机的费用我忘记具体是多少,只感觉更是一个字,那就是“真贵”。
为了珍惜在模拟机上宝贵的资源,我们在下房间里每天一遍一遍的练习。模拟机4小时一场,每次我们都满打满训练完四个小时,出来以后,站在外边等待的外国飞行员,脸色都不太好看,感觉我们占了他们的便宜。我们只好厚着脸皮跟人家不停地道歉。
另外,跟负责我们训练的英国人罗伯特搞好关系,小恩小惠小礼物,偷偷地把机场固定模拟机给升起来了,变成了全动模拟机,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一小时费用,相差那可是好几千块钱。
同志们!当时,我们个人很穷,国家也不富裕,高昂的训练费,是国家和人民支付的……
为了省钱,我们选择home Stay,一个乘务员家,每天快下班,我们赶到Casco购买快要过期的食物。买回国的礼品是周末跳蚤市场慢慢淘。
当时,她家院子里停着两辆私家车,让我非常羡慕。咱们国内还很少有私家车,上下班都是自行车,我记得我的二手二八大杠,风里雨里,都生了锈,后边有一个铁丝钩子,飞行的时候把箱子挂在后面。有时候几天不骑,蹬一圈还吱吱吱乱响。
五年前,送儿子出去上学。我再次去英国伦敦凯特威克的Holly镇那个乘务员家。俗话说,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过去了,这个小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附近不是有一条泰晤士河吗?大英帝国怎么了?他们是不是掉河里了?几年前,我回老家,我爸妈的新家,我回去都是找了半天才找到。房子变大了,关键原来回家的路找不到了。最夸张的是,这个乘务员家有一块玻璃有裂纹,至今还没有更换。而那院子里的两台曾让我羡慕的小车,好像还停在院里面,样子和款式又老又旧。
十年前,国航空客机队增长太快,航班飞往欧洲、美洲、澳州,机长不够用了,正好赶上西班牙的一个公司倒闭,大裁员,来了近百个机长,我们大队参与在模拟机上,考核筛选这些老外机长,淘汰掉大部分,留下一部分,成立外籍中队,考核的内容说心里话,有点难,风切变+空速不可靠,单发,地图飘移+人工飞VOR,考核结束后,头上冒气,一个个差不多都是面红耳赤,我记得其中的一个机长,下来抱怨,“fuck Olympic game”说这不是在被筛选,是比赛。
现在,我们训练中心除了马上要来的国产919模拟机,可以说门类俱全,只A320机型一种就有七台,一大片园区,差不多24小时,灯火通明,紧张忙碌,像一个巨型的飞行员孵化器。
客舱部也一样,日籍、韩籍已经更新了几批,后来还有泰籍、意大利籍、德国籍的成员,外国人在我们这里打工的事情,大家都司空见惯了。
我有个亲戚住在旧金山,我叫她刘姨,八几年她回来的时候,每次都有礼物,我记得有一次给我的礼物是一双耐克运动鞋,当时差不多二十多美元,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多,我平时不舍得穿那双鞋,走路的时候都感觉特别小心,就怕磕了碰了。
两年前,儿子毕业以后,带他去那个曾经给过我耐克鞋的亲戚刘姨家,住在她女儿家(08年北京奥运会,她们来北京住我们家,看奥运会),现在老太太已经退休,住在他们叫公屋,应该是政府提供的老年公寓,每个月有几百美元的补贴。当她知道我们现在的生活状况,她的眼神里边,出现了我有点读不懂的情愫。当年我在她眼里读到的是对我的同情和可怜,但现在好像反过来了。临走的时候,留给她1000美元,还讲了她当年给我的耐克运动鞋的故事。回国以后,我问儿子美国怎么样?他说不怎地,不如北京好,那个亲戚的女儿家,每天晚上枕头下的手枪,让他的神经受不了。自由美利坚,枪击每一天,零元购,毒品问题已经成为不可分割的部分。
在国外经常能看到国人排队买奢侈品,但是大家一走出国门才发现,安全感才是最贵而且买不到的奢侈品。我知道的同事,在外面被抢被偷的就十几个了,两巴(巴塞罗那,巴黎)一罗(意大利罗马)去过的人,谁没被偷过?他们看到国人,有两种说法:一是movingwallets移动的钱包,另一种说法叫“软目标”Soft TGT因为咱们不反抗……不说了……再说就超时了。哈哈
无论怎么说,同志们!我的学费谁交的,我的训练费谁付的,我现在的幸福生活是谁给的,我心里很清楚,时时刻刻不能也不敢忘记啊!
总有人说国运来了,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是我更喜欢用另一种表达方式,那就是: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带领我们走了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
同志们!今天回望我的40年,CAAC40年,共和国的40!!这可是欧美发达国家的200年啊!
我马上退休,就像一条大船上,我这块老旧的船板,马上就要被拆除下来,换上新的了。
这让我想起2000年前,希腊的那个底休斯之船的争论。就是当船上每一船板、每一部件,都逐渐换成了新的以后,这条船是不是还是特休斯?苏格拉底说“YES”,柏拉图说“NO”。
今天,我想,大家和我一样,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只要“人民航空为人民”的旗帜高高飘扬,这条船永远都叫做“底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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