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米 | 一周

乐活   2024-07-12 15:39   山东  








2024.7.5—2024.7.12




看情书,想到一九年夏,和爸妈坐札幌出发的列车,途径小樽。北海道的海面很平静,波光粼粼,我和爸妈隔着过道,他们头靠着头小憩。我无事可做,发呆里想到藤井树和那张翻过来的卡片,又想到很小的时候偶然翻到爸爸给妈妈写的情书,“蕾,不管你爸爸同不同意,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我只记住了最后一句。我挺想问他们,十几年过去了,现在三个人坐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呢。还想问,你们恋爱的时候有看过情书吗?但那一刻我目睹的画面只是列车里依靠的男女,逆光,手持,颗粒感,真的像筱田昇拍摄的浪漫一帧。无所谓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藤井树和藤井树,至少在那一刻我无不动容地了解到一个真相:相爱中的人是不需要爱情电影的。

软角鲨烯







即使是偶尔回到物理空间意义上的家也会没有真正回家的感觉,但“见到你就像是回家了”的心情是常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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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居家,长久缄口后想到明日又要开始新一轮叠复,淡淡疲惫重回心头。睡前读诗,黄灿然在一九八九年歌颂:“美丽的星期天,难得的日子,即便是长期不用工作的人,也能觉察这一天的意义,因为即便是在屋里也能觉察屋外的天空格外高远,且有一种音乐格外清晰,那是日常生活发出的声响,多么诱人,使你想立即起床,移动家具,也弄出些声响,去感动邻居。”

林地胭脂







我觉得人就像一朵花苞,读的书,做的事大都对你没有一点影响。可某些特定的东西会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你会因为这些东西一瓣一瓣地绽放,直到完全盛开。
毛姆《人性的枷锁》







苏州的荷花

隐居的事







泛论艺术家的作品和人格,没有那么针对门罗一事说,我只是由此想到了一些“自以为”的破灭,以为文如其人的是大多数,以为道德是文学彰显的主要品格,以为文化越繁荣,我们的生活就越清明……每个人都需要不断战斗。身为人本身就是一件左右为难的事,是一种境况,更多时候甚至体现为困境。道德是什么?自由是什么?爱与责任,又如何两全?其实,接受、认可这个世界的艰困性、残酷性,其崩坏区域之面积广大,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太难了。我们的确是站在废墟上,不是吗?梦幻泡影虽美好,但贪杯实在不可取。人生越往后,越如此。如果讨论门罗,没什么要多余说的,报道本身足矣。已经过了具体讨论门罗这事的阶段,听闻之事,承受情感和道德冲击之余,而主要在反思自己的认识误区。毕竟认识你自己、修理你自己,或许才是唯一真正可及的事。

普_照







看到门罗包庇丈夫性侵女儿的新闻之后,一些评论用“塌房”形容她,说“文学是巧言令色”。这种发言虽然有它合情合理的地方,但对文学的否认总归是令人失望的。

生活不一定是文学的本体,文学的本体只存在于作者的心内。文学并不是作家人格和道德观的展示手段,专心的作家是用文学来避世的。他们吸纳了生活的痛苦,转而将痛苦寄存,而去接收梦境的暗示和灵感的信号,把对文字的触感深深浸润在虚构的故事之中,让已经异化的才华去和外部渗透进来的痛苦缠斗。承诺在小说里或许得以兑现,愧疚在小说里或许被忏悔冲淡,私人情绪在小说里或许转嫁给人物,而道德观或许并不会在小说里得到完善,阴鸷的可能更阴鸷,边缘的人性在文学的镜头下更加畸变,不见得也不需要假装高尚。所以,何来“巧言令色”的文学一说。

归根结底,读者并无法通晓作家头脑里的创作机制,这是作家独有的黑箱。即便能从文学作品里照见生活的一二龃龉,也无法断言生活就是作家的素材库,更无法用作品是否“诚实”来验证文学的高度。或许,门罗在《逃离》的结尾确实留下了一个从现实逃往虚构的出口,让小说突然有了一丝镜鉴自我、直抒胸臆的意味。

韩堵堵已疏通







这几年来做的最大的改变是,学会了十足地信赖他人、交出了一部分的自己,不会再一个人默默独自面对自己的课题。交流是最小单位的对话,朋友们的支持总会让我想要走向更开阔、更亮敞的世界去。

用户乌青







但谁会没有一无所有的时候,爱情是滑稽,生活是幻灭,有时我们爱上肮脏、欺骗、杀戮、否定、喋喋不休,谁能说我们就不配走进下一片青草地。

Fesley







这些年,充分感受到周邻友伴的亲近和疏远,他们倏聚倏散, 移迁无常,据说这亲近和疏远其实密不可分。我等仿佛置身于流水之中,有些小船从天边驶来,有些小船向天边驶去。而母子之间,谈不上远或近,无非千轮百转地彼此环绕兜圈。作为反骨仔,作为天生孤寒的小儿子,我早早从妈妈手边荡开,圆弧画得很大,很决然,但始终不曾丢失他恒定的坐标,以便时时回到她身旁。
陆源《昨晚,妈妈打来电话》







到了这样的季节,一切有生之物都被阳光收揽。下午三点,在野外见不到一个劳作的人,只有静默的绿色,稍带安抚的风,稻穗微微鼓胀着呼吸。

碌碌的blue







湿漉漉的雨一阵又一阵地下,像我初夏湿漉漉的心时不时在哼唱“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绿植在湿润的雨水里重焕生机,而桔梗却在水汽无形的倾轧下蜷起花瓣,就是这样昏暗的时刻,如复古胶卷的滚动,偶尔过曝的失误都是明亮的日子的闪回。

-碧落蕊秋-







我在北京一所中学做实习教师的时候,高一班上的同学曾经跟我表达她的隐忧:
如果按照学校这种教学模式,她的妈妈想让她转学。

我实习的学校,是以素质教育闻名的海淀六小强之一。实行走班制和学院制,除了常有的教学科目,还有模拟法庭,公共说理,创意写作,口述史,服装设计,3D打印等选修,学生不用穿校服,可以带平板电脑进课堂,周六日没有补课,高一高二没有晚自习,也没有明确禁止学生谈恋爱,我在学校经常看到手牵手的小情侣。只有到了高三,教学模式才会从“素质”转成“应试”,一年时间突击高考。

她妈妈觉得她中考成绩本来就是擦边进的学校,而按照中考生源衡量,学校的高考升学率呈现一种“高进低出”的样态,能否进入满意的大学实在是悬得很。
我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因为我凭直觉脱口而出的话,听起来无论如何都很像爸妈会忆苦思甜大发感慨的那种:“都不知道你们现在条件这么好了在抱怨什么,我们当年6点起22点下晚自习24点睡没有周末没有长假我要是你我能笑醒”。

我问,你觉得学校这种教育模式是好的吗。
她不置可否:不知道啊,我没法想象河北超级中学那种生活,但现在这种不应试的教育,我们又考不过人大附和十一。
我换了一种问法,你觉得每天上学开心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如果不考虑高考,每天都很开心啊,特别是高一高二,简直是天堂。
但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我觉得这是乌托邦,很暂时的乌托邦。

我笑她:你不是觉得这种生活不好,你是觉得这种生活不可持续,而且代价未知。
她连连点头,就是代价未知。
我说,考入你想去的大学,代价是已知的吗。

她沉默,我拍拍她肩膀,我身边有很多进入你想去的大学的人,我也是。可我看到很多进来的人不是那么开心。不是进入哪所大学的问题,在于现在大家都很相似,都在一种主流价值里讨生活,而在这种价值里的人,问题依然很大,代价也很多,摆脱这种生活方式的成本也很巨大,大家都在远远地眺望对方,理想化对方的生活。告诉你进入某个框架就一定能获得某种幸福的承诺是虚幻的,你只能去找、去确证你自己的生存体验。

她说,可就我目前的“生存体验”来说,我活得蛮割裂的,好像有两种声音在吵架,我也不知道认同哪一种了。
我说,认同哪一种都可以。
她很震惊:老师,我以为你会说要勇敢质疑应试教育。
我沉吟一会儿:因为另一种声音会在未来某一天接住你。

我见她不解,说,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次“两种观念在打架”。比如你现在思考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等你进入大学,你会在想是认真学习还是出去实习,等你工作了,会思考稳定上班还是提前退休。
人不能活在两种生活方式里,但可以活在对两种观念的思辨中。一旦你对某种生活方式产生怀疑、想要逃离,另一种曾经在你脑海中久久回响的观念,就会跳出来,会接住厌倦的你。
当然,另一种观念可以进化、更新,甚至杂糅了之前的观念,不再是完全对立的,变得更加复杂立体,更有可行性。你可以在这里着陆,不再做一个悬浮的人,你可以安心降落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蓬松岛屿。
所以不必担心你在割裂地生活,另一个声音代表了你为自己留存的另一种可能,在时机成熟之际,你会自己主动叩门:原来我已经在这里生活很久了,欢迎回来。

折枝做梦甘露寺重生版







重看陆庆屹的《四个春天》,里面父亲像小孩一样指着墙角说:“今年燕子又来了”,母亲打住讲,“我喊你爸少高兴点,到时候这些燕子一走,心又灰几天。”人过中年,和命运的周旋,无非就是假装。

软角鲨烯







荷花就是生长在水面的古建筑,被从古至今人们的情意滋润着长大。

韩堵堵已疏通







醒来听见世界轻响的那一刻/入睡前迷迷糊糊跟灵魂低语的那一刻/上邮局路过面包店闻到蒜蓉味的那一刻/回途中在水果摊前站了站手拿一个红苹果或鲜橙嗅了嗅的那一刻/从附近新开张的餐馆出来,偶然抬头望见高楼上自己家的窗口和窗下悄悄晃荡的枣红色衬衫的那一刻/在非繁忙时间走进银行或超级市场,感到别人工作如此悠闲,于是自己也慢慢地悠闲起来的那一刻/等待过马路时看见一辆敞开着所有窗口的绿色电车,从近处驶来、擦身而过、朝远方驶去的那一刻/上班途中在巴士上想起家中的小书房,看见自己伏案写作的背影的那一刻/从山上下来迈着流畅的步伐,走在天桥上和人行道上,身上还回荡着鸟鸣、保留着阳光和残存着树荫,并感到周围那些不知道如何发掘生活乐趣的人用羡慕的眼光望着自己的那一刻。

黄灿然《黄灿然的诗》







今儿回爸妈家找到一些旧物,其中一张小学手抄报,有篇写布娃娃的小短文,非常拙朴,是我早已不屑写也写不出的样子,如今读来竟觉得可爱。

“我有一个可爱的布娃娃,她是我心爱的玩具。

布娃娃是用柔软的泡沫塑料制成的,有一尺多高修长的身材,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连衣裙,脚上穿了一双淡绿色的皮鞋,金黄色的小辫子上扎了一对天蓝色的大蝴蝶。她的脸蛋就像那三月初开的桃花,前额下方有一双透亮灵活的大眼睛,东看西看。仿佛这个世界上有着看不完的新鲜事。高高的鼻子下有着一张紧闭着的小嘴,仿佛在沉思。

布娃娃的身后还有一个开关,打开开关,美妙的音乐就会从她嘴里发出。每当我孤独的时候,便抱着她,打开开关,听听优美的音乐,顿时我的心里充满了快乐。”

林地胭脂







雨是液态的蝴蝶。

李亦言







我爸接我回家的那个晚上下了很大一场雨,我提前半小时出门,站在树下,旁边是出租电动车的露天铺子,没有闪电,也没有闷雷,柠檬黄的公共汽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雨在车灯的照耀下仿佛一只只翩翩起舞的银白色蝴蝶,重重扑落,随即啪的一声死在冰冷的水泥地面。

江晚春·







你们尝试过大喝之后去乘飞机吗,然后收起小桌板后就倒头睡去,错过餐食和气流的颠簸,醒来飞机就已经稳稳落地,广播通知你到达目的地。就好像那个好多年前的漂流姨,喝完白酒就躺到水里,睡着从湖北黄石漂到江西瑞昌,七十五里暗流和水路,最后毫发无伤地被人捞上岸。我向往这种叙事,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万物遵循着优美而深邃的秩序,而时间,真的只是像流水一样客观上流淌过去,人漂在上面从一条河流进入另一条河流,无穷无尽,无边无界。一切都美,一切都易如反掌,一切都不费吹灰之力。我真的这样做了,喝完飞,睡的特别好,最后被空姐拍着叫醒,说先生我们已经到北京了。就这样到北京了吗,然后我就在座位上哭起来了。我从未轻舟已过万重山。

软角鲨烯







李宗盛写歌总爱提女人,在别人口中听到他讲女人的每个面,被他自己唱起来反而很远很远,还好不算苦闷。喜欢歌词里写“晓得”,我家乡话也讲晓得,在亲近的琢磨中流了小小的眼泪,那么多直接老派的表达丝毫不觉得矫情,离开路上满脑子回荡“这是爱的代价~”写那么多全部在这句话散落了,听歌好啊,写歌了不起~

Fesley







“人生是旷野”这句话现在已经变形了,变成贩卖引流的手段。君不见旷野里真是站满了人,那些旷野高赞贴的下面展现的另一种选择:裸辞养活自己、全球旅游旅居、逃离体制内安居在大理,图文都是青山绿水阳光充盈,依然是中产阶级对有钱且有闲的想象,没有人会在这种帖子里展现付不起房租的焦虑、养老的压力与现实鏖战时满手泥的狼狈。

任何小众边缘的选择被主流化之后,都会有主流的毛病。由此观之,旷野已经变成了另一种轨道,就像余华说的,原来是1个人可以选10个旷野,现在是100个人想去一个旷野。

因为大部分人并不追求真的自我解放,旷野成了生意,成了可以贩卖的生活在别处想象。
但抽离出来看,旷野话语在击中我的那一刻仍然是珍贵的。它是我焦虑情绪的抚慰,微茫希望的烛火,是历历万重山后的再出发,和舍得重来不问前路的固执勇气。人最重要的还是自我的终身探寻,我这一生才是我未完成的旷野。

折枝做梦甘露寺重生版







女儿维卡出生后,娜斯佳便彻彻底底地被卷入了苏联妇女的共同命运。前不久或许还不会读写,或者在别人家当女佣的她们,现在都得到了进入大学以及几乎所有行业工作的机会,但除此之外,她们还必须继续理所应当地扮演好传统的女性角色,兼顾母亲的责任和职业妇女的身份,并且独自应对苏联日常生活中那些超出常人承受范围的、近乎《圣经》里描述的那种艰辛——在短缺经济的一败涂地中,她们永远首当其冲。娜斯佳就这样生活了近三十年。这段岁月对她来说就像一条无穷无尽、永不停止的传送带,又像一条奔流不息、一成不变的长河,灰暗无光,令人麻痹,没有任何逃脱的指望。一大早,她把哭喊着的孩子留在婴儿床里,走进拥挤得令人窒息的地铁人群,奔向办公室,化身为一名高级工程师。在八个小时或更长的工作时间里,她必须与经营不善和管理混乱斗智斗勇,还要克服材料采购上的各种难题。下班后,她风雨无阻地在商店门口排长队,欣赏着橱窗里用清一色蛋黄酱罐头堆成的大金字塔。除了面包,蛋黄酱和面条是为数不多的随时可以买到的东西了,其他任何东西都少不了排队,有时要排上好几个小时,哪怕是土豆、面粉这样简单的东西,都必须凭本事去“搞”。水果、蔬菜、糖之类通常是不能指望的,哪天碰巧能搞到花菜、西红柿或者橙子,那都得归功于运气。私人市场上倒是什么都有,但那里的价格要比国营商店高出好几倍,几乎没有人能承受得起。娜斯佳拎着沉重的袋子把孩子接回家后,就得赶紧准备做饭,去掉筋肉、磨碎骨头、削半烂的土豆、剥变硬了的卷心菜……晚饭吃完就该照顾孩子了,然后要哄她睡觉、洗碗、把尿布洗干净晾在天花板下的绳子上、熨烫、缝缝补补……活儿都在等着她,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最后她爬上窄床躺在罗曼身边读不了几页书便沉沉地睡去,五六个小时之后,一切又从头开始。大地上的空气都不再流动,所有东西都静止了,仿佛陷入了无穷无底的沼泽之中。

娜塔莎·沃丁《娜斯佳的眼泪》











拣米,古代酒名。

只取字面意思,把散落的米粒拣到碗里。

本栏目用来收集酒友有趣的言论,禁二次商用。







撰稿:酒友

图源:林地胭脂
整理:林地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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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墙对饮
林地胭脂,正在与人生相互试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