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二部,共计三十九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你老师也是闲得没㞗捏了
梦梦第二天就知道这事了,问:“妈,你真的应了红石村的事?”蓝方辛说:“不应咋办?你回来三年多了,还在家墩着。丽娃也快毕业了……”梦梦盯着蓝方辛,嚷道:“你这是欺负好人哩!”
蓝方辛的憋屈火腾地变成了火:“去你妈的脚。我欺负好人,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梦梦的火也大得很,义愤填膺:“我叫你为我了吗?我有什么好为的。我一天吃饭,睡觉,上工,开会,想看书就看书,想拉琴就拉琴,有啥为的?”蓝方辛恨得牙咯吱咯吱响:“嗯!你总要把我气死才罢休。”
梦梦看蓝方辛真的生气了,语气缓和了些:“反正我给你说,石登辉我见过,长头发,喇叭裤,一看就不是正经东西。”蓝方辛正伤心,听见这话,没好气地说:“咱规规矩矩,可咱的日子你看过得像日子吗?”梦梦说:“那你也不能拿丽娃的幸福给我换工作。我不同意,我找丽娃去。”蓝方辛急了,嚷道:“你再甭搅和了!好不容易才给丽娃把工作做通。”
梦梦还是去找丽娃了。其实丽娃晚上就回来了,但梦梦不想等,她憋得慌。她把丽娃叫到一个避背的地方,说:“你咋能答应那事哩?”丽娃不看梦梦,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咋不能?人家啥也不比咱差。”
“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啊。”梦梦说着,把手搭在丽娃的肩上,丽娃的倔劲被这一搭搭软了,她眼湿蒙蒙的,说:“姐,你甭说了。我啥都知道。”梦梦说:“你知道啥?别的不说,石登辉那一身臭毛病你受得了吗?”丽娃说:“有啥受不了的,眼睛一闭啥都过去了。”
梦梦眼睛闭上了,好一会儿,说:“丽娃,你千万不能答应这事。你拿你一辈子的幸福给我换工作,我心疼啊!”
丽娃把梦梦的手抖落下去了,说:“我这不是为你,是为咱妈。妈为咱把心都操碎了,光你的工作……”丽娃把脸仰到天上,不看梦梦,“把妈都愁成这了。我要是毕业了,还不知道……”丽娃靠到树上,长长地叹了一声,“我要是应了这事,一河的水都开了。”
梦梦躁了,吼道:“你以为你是英雄!就算你的阴谋得逞,你得到的仅仅是一份工作,毁的却是你的一生!”丽娃知道梦梦是心疼她哩,一咬牙:“你甭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梦梦一看说不动丽娃,又放缓了语气,说:“丽娃,对象的事是一辈子的事,不爱,还有啥意思啊?”丽娃一听梦梦说爱,话来了:“啥爱不爱的?赖长明追你几年啦?一封信连面都不见了。咱就实实在在地过日子吧,没有工作,没吃没喝,说啥都是空的。”
梦梦“唉”了一声。赖长明的事她连提都懒得提。她不爱赖长明,谈不上难受,她只是觉得好笑,有点看不起他,也隐隐约约有点被戏弄被侮辱的感觉。她不想说这事,她说:“丽娃,你啥都好,就是太软了,妈一说你就妥协了。要是我,甭说给我姐换工作,就是给我找工作,我也不同意。”丽娃的眼圈儿一下红了:“那你叫我咋办?你以为我爱呀,我天天看着你发愁,动不动就和妈吵,你把妈都愁死了。”
梦梦的心猛烈地抽搐,她哽咽着说:“好妹子,你千万不能应。你要应了这事,你就是给姐心上插刀子哩。你千万不能应,啊。我以后再不跟妈吵了。”
丽娃抱住梦梦哭了:“姐。”
梦梦搂住丽娃,心像刀绞一样。
丽娃还是答应了和石登辉订婚。蓝方辛给上来说了,上来第二天就到红石村去了。红石村对蓝方辛家的情况也知道一些,当下就叫上来捎回一些布料,算是订婚的财礼。
事情成了,上来高兴得话都说不展妥了,一进门就喊:“三娘!成了,成了。”蓝方辛的腿好得差不多了,正在伙房做饭,听见上来喊,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她撩着围裙,说:“说成啦?”
“成了!”上来没注意蓝方辛的表情,抱着沉甸甸的大包袱进房间去了。蓝方辛没看那包袱,神情恍惚地问:“你舅你妗子都在?”
“都在,登辉也在。满意得很,都满意得很。”蓝方辛一听登辉在,恍惚凝成了阴云:“今儿不星期,登辉咋在哩?”
上来这才意识到话说得不是地方,就说:“可能是背馍哩吧。”说着解开包袱,一层一层给蓝方辛拨弄那花花绿绿鲜艳亮丽的布料。
“这是的确良,这是凡立丁,这是……哦,都是料子,我认不全。”上来突然看见一截瓦蓝瓦蓝的厚料子,说,“这是的卡。我妗子专门给我说来,说能做裤子,也能做外套。”
蓝方辛对那东西不感兴趣,说:“咱也不是为了那几截料子。”
“知道,知道。”上来停了手,坐到桌子旁,“只要这事定下来,就成了亲戚。梦梦的工作,肯定帮忙的。”
“那就好。”蓝方辛把烟递给上来,坐在了炕边上。
上来接了烟,说:“哦,我舅叫我给你说,问一下丽娃,看有啥要求,尽管提。”蓝方辛说:“给你舅说,没啥要求。咱又不是买卖婚姻,不搞农村那一套。”
“行,那我就这么回了。”蓝方辛又给上来添了水,叮咛说:“那事抓紧些。”
“知道。”
上来还没走丽娃就回来了,书包往门后头一挂,哭开了。
“咋?这是咋啦?”蓝方辛问,上来也问。丽娃不说,只是哭。蓝方辛烦了,嚷道:“光知道哭。说话,到底咋了?”上来说:“谁欺负你了,给哥说……”
丽娃抹一把眼泪,抽泣着:“满……满学校都知道,我和石登辉订婚的事……”
蓝方辛看上来一眼,满眼的疑惑,烦躁得很:“这咋这么快的?这刚刚的事嘛。”丽娃又抹一下眼泪:“还不是石登辉自己给人说的。”
上来想起登辉上午在家的样子,说:“这小子,把握不住。太高兴了。”蓝方辛有些不悦,说:“给你舅说,叫给登辉说说,收敛些,还都上学哩。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寻事吗?”丽娃见蓝方辛这么说,又说:“刚才老师找我,问我这是不是真的。还说学校正在研究我入党的事,我却突然和这样的混混订婚,影响大得很,叫我考虑。”上来气哄哄地说:“你老师也是闲得没㞗捏了。”
上来一气,粗话出来了。蓝方辛看上来一眼,上来自知不该,但他还是气不过:“本来就是嘛。你就是个教书的嘛,好好教你的书,管㞗人家跟谁订婚哩。”
这话蓝方辛听着别扭,但也没法计较,她说:“老师管是关心娃哩。”
说完又问丽娃:“老师还说啥来?”
丽娃已经止住了哭,阴着脸说:“说我这是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危险得很,叫我反省一下。假如我还坚持……”丽娃看了上来一眼,上来心里来气,说:“说,有啥就说,不怕。”
“假如我还坚持,入党的事就……”上来和蓝方辛都盯着丽娃,丽娃停了一下,说,“就得重新考虑。”
上来一听事还闹大了,心里惊了一下。但他还是安慰丽娃:“没事,甭听你老师的。你老师那就是吓唬你哩,哪搭还有因为订婚把人家党员取消了的?”
蓝方辛也说:“对着哩,老师那也是要警醒警醒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上来看蓝方辛,蓝方辛也觉得话不妥,就说:“没那么严重。”
蓝方辛把头转到上来一边,说:“不过,上来,你上去叫你舅给登辉好好说说。要是影响太大,可真的就难说了。”上来有点扫兴,蔫蔫的,站起来说:“行,黑了我跑一趟。那我回去了。”丽娃看上来要走,赶紧补了一句:“叫那在学校别老来找我。”上来说:“知道了。”
上来走了,蓝方辛对丽娃说:“行啦,甭哭啦。叫你上来哥给他舅说一下,就没事了。”丽娃嘟着嘴:“那老师那儿咋办?”蓝方辛想了一下,说:“你就给老师说是家里定下的,你也没办法。至于其他人,不用管。这事一时半会肯定接受不了,时间一长,就没人说了。”
“那会不会取消我……”蓝方辛说:“没那么严重。”丽娃还是不放心:“那万一……”蓝方辛不耐烦了:“你甭总是万一万一。万一影响了你入党,那咱就退了。我再糊涂也不至于掂不来这轻重!”
上来又回来了,说:“有个事我没想明白。”蓝方辛看上来有事,就把围裙给丽娃叫丽娃做饭去。上来往里面看了一眼,蓝方辛说:“‘知青点’开会去了。”上来踏实了,问:“刚才我听丽娃说要发展她入党哩?”蓝方辛点了一下头说:“就是重点培养。丽娃年龄还……”上来关心的不是这事,他说:“哦,我的意思是说丽娃这党都顺顺的,梦梦那……”蓝方辛知道上来想说啥,她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也弄不清楚。也许是前几年抓得紧……”蓝方辛说着想起送梦梦上学的事,又说,“也许丰平中学是老学校,把事情认得真。不知道,现在这招生、教材都是各地自己做主,一个地方一个样。谁知道哩?说不清。”
蓝方辛的解释有些复杂,上来想了一下,直截了当地说:“是,前几年是紧得很,这我知道。我是说,这两年政策松宽了,山娃现在又是咱堡子的团书记。我看山娃跟咱关系还蛮好的……”
这话把蓝方辛的忧愁勾上来了,甭说山娃,就是潘富贵,刚回来还催着叫写入党申请书哩,可现在,想起潘富贵那阴不阴晴不晴的脸,蓝方辛把所有话吞下去了,说:“山娃也得听潘富贵的。”
上来没再说话,走了。走的时候说:“叫我说潘富贵那儿你还是得多跑跑。工作的事咱不求他,有我舅哩。可要是能把梦梦的团解决了,这工作不是也好办些,你说是不是?”
蓝方辛心里烦乱得很,她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