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的暗杀行动（二）：萨勒姆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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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摘自《先发制人》，有删节

[以]罗南·伯格曼 著，龚萍 高礼杰 译

地点：贝鲁特

代号：火炉行动

行动单位：多单位联合行动

暗杀对象：阿里·哈桑·萨勒姆（“慕尼黑惨案”元凶之一/阿拉法特近卫部队指挥官/美国中情局线人）

暗杀手段：街头炸弹

萨勒姆必须死的原因颇有争议。

萨勒姆无疑与针对以色列人和阿拉伯人的许多恐怖主义行为都有关。他本人在两次接受采访时承认参与了“黑九月”的行动。但1978年以后“黑九月”就不复存在了，萨勒姆在法塔赫承担了一些内务职务。报复他过去所做的事是除掉他的充分理由吗？

亚尔·拉维德是504部队北部地区的指挥官，他说杀掉萨勒姆首先是为了了结慕尼黑惨案的账。“凯撒利亚”的其他特工坚称萨勒姆是个威胁，因为他是巴解组织第17部队（即阿拉法特的近卫部队）的指挥官，“第17部队不仅在保护阿拉法特，还执行了各种各样的恐怖行动”。

摩萨德确信阿里·哈桑·萨勒姆就是在慕尼黑杀害以色列运动员的元凶之一

不过，还有更深层次的动机。

1978年7月10日，在摩萨德的一次高级别会议上，负责与其他国家情报机构的关系的摩萨德分支“天谴行动队”队长大卫·金齐说，美国中央情报局暗示萨勒姆是他们的人。“他们没有明说想保护他，但我们必须自问以我们与‘赫尔加’（摩萨德对中央情报局的别称）的关系是否应该改变我们对他的态度。”

实际上，萨勒姆不只是中情局线人，编号MJTRUST/2的他，是中情局在中东最重要的联系人之一。他还在阿拉法特完全知情并授意的情况下，充当着美国人和巴解组织之间的交流渠道。

“多米尼克”是参与追捕萨勒姆的一名摩萨德高官，他说摩萨德已了解中情局和萨勒姆之间在整个1970年代关系有多深。摩萨德以及拉宾总理和贝京总理认为这些关系“不亚于盟友的卑鄙背叛、背后捅刀”。

巴解组织被美国官方定为恐怖组织，但中情局希望留一条备用渠道。1973年，经基辛格批准，该渠道成为联结美国与阿拉法特的秘密而正式的纽带。多年来，两人在欧洲和贝鲁特多次会面。即使萨勒姆在“黑九月”中扮演领导角色之后，这种联系仍在延续。

萨勒姆甚至和中情局外勤特工埃姆斯交情日深，后者在给为他和萨勒姆传递信息的中间人的一封信里写道:“我完全清楚我们朋友的一举一动，尽管我不赞成所有的活动，但我对他的组织认为必须执行这些活动的心情深有同感。”

埃姆斯认为唯一需要告诫萨勒姆的一点是“黑九月”不能在美国采取行动，称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分歧。换言之，只要萨勒姆谨慎行事，不伤害美国人，不在美国领土采取行动，他就可以继续袭击其他目标而不必担心美国的报复。

1974年，萨勒姆与阿拉法特一起前往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时，是埃姆斯组织了这次访问并安排了在华尔道夫酒店的会晤。“我们干看着他护送阿拉法特在纽约转悠。”摩萨德特工说。这是种侮辱，挺让人受伤，“就好像他用手指头捅了你的眼睛似的”。

萨勒姆作为阿拉法特的特使，力图使美国官方承认巴解组织是巴勒斯坦人的唯一代表。这事没成。但在阿拉法特看来，沟通渠道的存在已是一项重大成就。作为交换，萨勒姆帮助埃姆斯获得了有关黎巴嫩和巴解组织发展情况的各种情报，以及巴解组织的竞争对手企图伤害美国的情报。

1975年黎巴嫩内战爆发后，贝鲁特变成战区，萨勒姆派自己的人守卫美国大使馆。以色列人只能看着，咬牙切齿。1976年底，卸任总统、新任中情局局长老布什通过埃姆斯给萨勒姆发出了访问兰利的官方邀请。

访问定在1977年1月，集公事休闲于一体。萨勒姆告诉埃姆斯，他“真的需要放个假”——他刚娶了前环球小姐、黎巴嫩的“选美皇后”乔治安娜·里兹克，想满足她的愿望，在夏威夷和迪士尼乐园度蜜月。埃姆斯答应为他办好。

中情局安排了这次旅行，无论这对夫妇去哪里都有一名高级官员护送。乔治安娜非常开心。萨勒姆讨厌迪士尼乐园，但他很满意中情局行动长官送给他的礼物——一个用来装手枪的精美皮肩套。

回忆起这次访问，中情局的护送人员查尔斯·威弗里说:“他［萨勒姆］真正想做的事就是吃牡蛎。他认为这种东西壮阳。我住在酒店的隔壁房间——所以晚上我听到了效果。”

因为以色列和美国情报界之间的关系以及以色列对美国整体上的依赖，摩萨德保持了克制，没在美国领土上行动。萨勒姆知道他在那里不受威胁。这意味着这对夫妇可以在不受保镖打扰的情况下享受一个真正的假期。

不过，在正常情况下，萨勒姆几乎不会离开贝鲁特，他周围有严密的保护措施。他外出时会有满载保镖的车队同行，断后的是一辆丰田皮卡，上面装有一挺杜什卡22毫米口径重机枪。中情局在贝鲁特负责与萨勒姆接头的联络官之一山姆·怀曼有一次问萨勒姆:“那挺该死的大炮怎么保护你？它只会向所有人宣布你在哪里。”萨勒姆笑笑说:“哦，它很棒。”

据说萨勒姆收到过中情局的几十次示警，有些语气非常肯定，说摩萨德要干掉他。

“我警告过他，”怀曼说，“我告诉他：‘你这个白痴，他们要抓你，你在贝鲁特这样太招摇了。这只是时间问题……你违反了良好的情报工作的每一条原则。以色列人知道你是谁，知道你做过什么，所以你应该小心。’”

中情局甚至给萨勒姆提供了加密通信设备以加强他的安全保障，还考虑送给萨勒姆一辆防弹车。

摩萨德最终得出结论，“切断这一渠道”非常重要，以表明没人能幸免——也借此示意美国人，不能这样对待朋友。暗杀萨勒姆的建议，贝京总理接受了。

1978年6月，追捕萨勒姆的“火炉行动”已经整装待发。“阿曼”504部队的一名代号为“鲁梅尼格”的高级特工，奉命提供有关猎物习惯的情报。

“鲁梅尼格”即阿明·哈吉，是黎巴嫩著名什叶派家族成员，也是人脉广泛的商人。助他被招募进来的因素是他对巴勒斯坦人的仇恨，以及希望获得在中东自由运输他的货物的许可，有时候可以途经以色列而不受以色列海军的阻挠。

哈吉利用自己的人脉获得了萨勒姆日常生活的大量细节，还发现他很多时候都在贝鲁特洲际酒店的健身房和水疗中心，而且他与乔治安娜住在该城斯努布拉高端社区的一套公寓里。

哈拉里很开心。“萨勒姆天生是个花花公子，是贝鲁特社交圈的头面人物，”他说，“混进这样的圈子很容易。”

一名“凯撒利亚”特工来到贝鲁特，用伪造的欧洲身份在洲际酒店预订了一个房间，并在健身房报了名。他每天都到那里去，时不时地遇到萨勒姆。他知道萨勒姆特别迷恋奢侈品手表和时装，因此在更衣室换上投其所好的衣服，总是尽可能地靠近这个巴勒斯坦人。两人逐渐熟识，时不时地聊聊天。

当“凯撒利亚”特工回到以色列，他们讨论了可能的方法，包括“往他的牙膏、肥皂或须后水里偷偷加些‘药物’”，但是，如果特工被发现，那风险就太大了。

另一个办法是在萨勒姆的健身房更衣柜里安装炸弹，因为担心伤及无辜，也被否决了。最终，哈拉里决定索性放弃在健身房、办公室或家里除掉他的设想，因为那些地方都有严密的安保措施。

哈拉里采纳的办法对摩萨德而言是崭新的: 在大街上放置炸弹，命中移动目标。萨勒姆将在驱车穿过贝鲁特时被处死，虽然此时他有载着重机枪的丰田皮卡护卫，还有一辆满载保镖的车跟着。在沿途的某个地方，当三辆车经过时，一个大型爆炸装置会被守在安全距离之外的摩萨德特工引爆。

雅科夫·里哈维曾是美国NASA的科学家，被摩萨德聘为技术部门主管，他为特工们发明了一种练习执行任务的特殊装置。在演练过程中，操作人员必须在被一种高速牵引力带动的金属轮子上的汽车底盘通过某个点的那一刻按下按钮。电子信号会显示按下是否同步。

里哈维和另外两名男特工未能准确把握时机。“你们还是让我试一试吧。”反恐部门的一个女接待员说。里哈维傲慢地笑了笑，递上遥控器。她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一连几次都完成得很到位。最后，他们用炸药试了一下，女特工再一次完美地完成。

哈拉里意识到妇女显然比男性更擅长，于是做出了相应的决定。被选中在贝鲁特按下按钮的女特工代号“莉娜”。

莉娜的真名是艾丽卡·钱伯斯，1948年出生在英格兰，父亲是一位设计赛车的工程师，大半辈子都是在车道上度过的，母亲是位歌手和演员，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一个富裕的犹太家庭，其大多数亲人在大屠杀中遇害。艾丽卡1960年代就读于南安普敦大学，她在那里飙车的故事令人们印象深刻。她去了澳大利亚，然后到了以色列，在希伯来大学攻读水文学硕士学位。

1973年初，摩萨德一名招募员找上了她。她通过了所有的筛选测试，被“凯撒利亚”吸纳。1975年中期，她离开以色列，开始用伪造的英国身份在海外执行任务。

莉娜和两个男特工被选中执行暗杀萨勒姆的行动。计划复杂，还是需与以色列国防军的特种部队密切合作，他们将执行摩萨德无法自行完成的环节。

莉娜于1978年10月抵达贝鲁特，假称是非政府组织的员工，有意在难民营帮助巴勒斯坦孤儿。她在城里住了约两个月，并与另一名特工一道秘密收集有关萨勒姆动向的情报。新年伊始，她在贝卡大街一幢高层建筑的8楼租了一套房，那里可以俯瞰萨勒姆的公寓。1月16日，另外两名特工分别抵达贝鲁特，一个持有英国护照，另一个持有加拿大护照。

1月18日，以色列总参侦察营的一队人马带着100公斤塑胶炸弹和一个引爆装置越过边界进入约旦，就在死海以南的阿拉巴地区。

边境的另一边，一名504部队特工正在等待。他把炸药装进自己的车里开往贝鲁特。1月19日，他在一个地下停车场与另外两名男特工会合，把炸药和引爆装置交给他们后道别离开。

两名特工将炸弹放进他们两天前租的一辆大众汽车的后备厢，装好引爆装置，然后把车停在离萨勒姆公寓楼外的街道上。

把一辆装着炸弹的大众汽车长时间停在繁忙的街道上可能会出问题，可能会引起停车检查员的怀疑。解决的办法是“在我们肯定萨勒姆不会经过的时候换车。只要确保我们能保住行动所需的那个必要车位”。

1979年1月22日下午，3点刚过，萨勒姆与妻子吃完午饭，跟她吻别后出门了。他上了雪佛兰，于3点23分开往第17部队办公室，他的保镖们坐路虎在前面开道，丰田车断后。当他的雪佛兰只开出约60英尺就与大众汽车并排了。莉娜按下了按钮。

巨大的爆炸让贝鲁特感到了震颤，雪佛兰变成了一个火球。其中一名在远处盯着的男特工后来告诉自己的朋友萨勒姆设法爬出了汽车，他的衣服着了火，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这名特工咬牙切齿地说:“去死吧，狗娘养的！去死！”

“黑九月”的慕尼黑行动指挥官阿布·达乌德碰巧经过，跑过去想帮忙。他看见萨勒姆的脑袋上插进了一块巨大的金属碎片。萨勒姆被紧急送往美国大学的医院，最终死在了手术台上。

莉娜和另外两名特工在贝鲁特北面朱尼耶附近的海滩上等待着，海军第13突击队的人划的橡皮艇将在午夜时分接他们。小艇与等在海上的一艘海军导弹艇会合，不出几个小时，这队人马就身在海法了。

萨勒姆被杀是对巴解组织的一次重大打击。“我警告过他们！”阿拉法特在随后接受电视采访时哀叹道，语气无比沉痛，“我警告过我的兄弟们，‘小心！摩萨德会追捕我们，一个接一个，一个指挥官一个指挥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