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冬平
我的老家乡下有在岁末年初烫豆折的习俗。冬腊月间,天气寒冷,晚上煮一锅豆折,放点腊肉和青菜,不仅营养丰富,而且实惠方便。吃了暖和身子,也省却炒菜、蒸饭的麻烦。这时节,豆折,也有称呼为“豆丝”的,是家家户户少不了的时令食品。
烫豆折,先要选好原料。把自家出产的优质稻米和经过筛选的绿豆挑到堰塘边,用清水认真淘洗几遍,然后挑回家分别浸泡。浸泡的时间有定规:大米需要一天,绿豆需要一天半。把浸泡好的大米、绿豆按照大约10:1的比例混合,就可以磨浆。
用石磨磨米浆,需要三、四个人,分为“添磨”和“推磨”。“添磨”一个人,就是往石磨圆孔里添加原料。添磨的人虽然可以坐着,石磨转一圈添一勺料。但是添磨很有讲究,舀在勺子里添加到石磨上的米、豆和水的分量要适中。检验的标准是,磨出的米浆用勺子舀起来往下慢慢倾倒,米浆成型不断线,说明米浆粘稠度好,表示米、豆和水的配比适宜。
“推磨”要两到三个人,是个力气活。推磨的人必须站立,用力推和拉。推拉之间,不仅要力气,更要有技巧。用力要均匀、协调,不能一下紧一下松,一下慢一下快。如果配合不好,石磨运转起来就不顺畅,甚至在石磨转圈的时候突然“停车”,村民们戏称为“半转儿”。家乡有“门旮旯里推磨——半转儿”的俗语,是说一个人脑筋不灵光,做事有些不靠谱,有调侃、讽刺的意味。所以,烫豆折磨米浆,推磨的几个人总要全力以赴,好生配合,免得落下话柄,被人送个“半转儿”的“雅号”。
烫豆折是个集体活,有磨、烫、摊、卷、切、装等多道工序,需要众人密切配合。所以,一般人家都是两家约好合在一起做。当然,原料各家是各家的,互不混淆,只是分先后顺序而已。一家烫,另家帮忙,这在乡村是常事。
磨好了米浆,烫的工序正式开始。请来帮忙的大师傅左手拿个小碗,往铁锅里倾倒磨好的米浆,分量适中;右手握个大蚌壳,把锅里的米浆沿锅面摊开,厚薄均匀。烧的是农家土灶,两口锅一先一后次第进行。一个小孩子用个筛子反扣在水缸上,烫好的豆皮就摊放在筛子背面,一次可以放四到五张。
院子里早用板凳和门板支起几张桌案,上面清洗得干干净净。夜深人静,远处黑咕隆咚的,只有门口的灯光照明。把豆皮一张一张摊开摆放在案板上,热气在昏暗、朦胧的灯光下袅袅升腾。等到豆皮完全冷却,卷成卷,送到专事负责切豆皮的人员手中。切豆皮的人好几个,大家有说有笑,你追我赶。卷好的豆皮切好,装进箩筐里就是“豆折”了。天晴的时候,把豆折挑到屋外空地,铺上凉席或者厚一点的床单晾晒。如果太阳好,三五天就能把豆折完全晒干,用几口大缸装起来,可以较长时间存放。
烫豆折一般在傍晚开工,一直进行到深夜。寒冬腊月,天气有些冷。大家兴致却高,大人小孩都不闲着。午夜时分,稍事休息,吃点东西。现成的豆折有多种做法,炒豆折、烩豆折、煮豆折,都做一点,大家各取所需。炒豆折里加上腊肉和蒜苗一起炒,特别好吃;烩豆折用上红辣椒、雪里红一起,味道鲜香;煮豆折里,煎几条糍粑,汤汁浓郁,吃了驱寒。男人们喝几口酒,女人和孩子们喝一点饮料,其乐融融。
吃饱喝足,驱走寒冷和睡意。随后,大家继续干活,直到全部完工。收场熄灯,大家睡去,已是次日凌晨二、三点钟。天上,几颗残星闪耀。地上,大雾弥漫开来。
(本文原载《孝感日报》2016年12月1日第07版,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