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的典雅-库拉考特盔传略之二
文摘
2024-11-13 19:07
上海
公元1739年大清乾隆4年，杰出的波斯军事家纳迪尔沙率领55000名波斯士兵远征印度。这位从奴隶到皇帝的波斯战神被欧洲人称为‘亚洲拿破仑’，这次他面对的是三十余万的莫卧儿军队还有2000头战象和3000门火炮。卡纳尔战役是纳迪尔沙最成功的一场战役，五万余人的波斯军队击溃了三十余万的莫卧儿军队。莫卧儿军队阵亡3万人而波斯方仅仅阵亡400人受伤700人。下图为·卡纳尔战役时的纳迪尔沙和他的骑兵，此时的骑兵均头戴库拉考特盔。这个时代的战争已经进入冷热兵器混用阶段，双方均装备大量火炮和火枪。骑兵、火枪兵和炮兵成为战场的主角，像波斯的五万军队里就有两万是火枪兵。过去的重骑兵不见了，披挂锁子甲戴库拉考特盔的轻型骑兵成为主流。这一战也是波斯铠甲最后一次的辉煌，随着火枪威力越来越大，再轻便的铠甲在战场也是累赘。下图我们可以看到此时波斯战争的场景，大炮居于中央齐射，火枪兵守住两翼，骑兵负责包抄和追击。此时的骑兵头上都是库拉考特盔了，现在存世的实战库拉考特盔大多是这一时期制造。下图我们可以看到那个时代贵族骑兵的装扮，库拉考特盔、四镜甲和臂铠都是一体捶打而成，主要作用是防御火枪。贵族的财力体现在盔甲装饰上，满满繁复的错金花纹是显示贵族身份和军阶的方式，盔甲上装饰越精美豪华则身份和军阶越高。他细密的锁子甲上用铜环编织出暗花，这种精美昂贵的锁子甲也显示了高贵的身份。身上的红色长袍也用金银丝编织出装饰花纹，不是平民可以穿得起的。但他腿上穿了普通比较粗的锁子甲，可见还不是最尊贵的大贵族。脚上的靴子缀了金属甲片作为足铠，腿脚的护甲主要防御的是步兵的攻击。头胸手臂是重点保护区域，主要防止枪击。下图是波斯普通骑兵的铠甲，比上面华丽的贵族铠甲相比简朴了很多。锁子甲的制式比较古老，是过去配图兰盔的老式锁甲，锁环也比较粗大。它和贵族布料一样细密闪亮带暗花的锁甲相比更质朴。这种铠甲有钱贵族是不穿的，因为不够时髦。他的库拉考特盔上也没有奢华的错金银，铁雕也只是局部浅浅的一层。在骑兵里大部分的士兵的装备就是这个样子，金灿灿的装扮与草根无缘。但是这顶盔形制比较独特，它是一顶鬼面角盔，戴它的士兵一般都是勇力非凡之辈。下图这具藏于大都会博物馆的鬼面角盔就规格高上很多，铁雕错金银和暗花锁子甲护项等贵族元素齐全。头盔雕刻出胡须、嘴巴和眼睛的面孔模样，还带了两只牛角一样的角饰。这种在钵形盔体上附加装饰是什么寓意呢？下图这张19世纪的波斯画像上出现了类似的制式，头戴鬼面角盔的是《列王志》里的大英雄鲁斯坦姆。鲁斯坦姆是波斯传说中类似李元霸的勇士，他头戴兽头盔或者鬼面角盔，身披虎皮铠甲。战场上波斯武士头戴鬼面角盔是对大英雄鲁斯坦姆的模仿，期望能有鲁斯坦姆一样的力量和勇敢。寻常士兵临阵不敢异标，敢于在一群馒头状盔中露出头角峥嵘的武士必是勇力过人的陷阵之士。头上的鬼面角盔亮明身份，冲锋陷阵时召唤袍泽跟随。鲁斯坦姆在《列王纪》里最早的打扮是头戴兽头盔，打败了头上长角的魔鬼后才有了鬼面角盔的打扮。这些都是类似我国《隋唐演义》一样民间的附会传说，但是武士们乐于模仿传说中的英雄。下图是鲁斯坦姆头戴兽头盔杀死白魔鬼的细密画，白魔鬼的样子正是鬼面角盔的模样。库拉考特盔里也有模仿鲁斯坦姆的兽头盔的，但是没有鬼面角盔常见。因为在混乱的战争上兽头盔没有头上带角的鬼面角盔辨识度高，还是头上两根天线一样的角比较显眼。下图是现代甲胄爱好者复原的18世纪波斯鬼面角盔武士的形象，两支角在战场上非常显眼。下图是恺加王朝禁卫军官的浮雕石像，他头戴鲁斯坦姆式兽头盔手持牛头杖，也是对鲁斯坦姆的模仿。贵族在库拉考特盔上显示身份除了用金银装饰之外，还会用比较贵重的材料。像下图这顶看似不起眼17世纪的库拉考特盔何德何能得以被大都会博物馆收藏呢？首先它是图兰盔向库拉考特盔过度的一个标本，它锥形的盔顶还保留了图兰盔的特征。护鼻的两端还比较宽大也是图兰盔的特征，在护鼻两端有错金波斯文的祷词：“唯安拉至大，唯谦卑以奉安拉”。但是最独特的是这顶盔通体用昂贵的乌兹钢制作，将千里迢迢从印度运来用作刀剑的乌兹钢拿来做头盔是不折不扣的土豪行为。时间到1797年大清嘉庆2年，波斯历史上的近代王朝恺加王朝建立。恺加王朝一开始就努力西化，特别是军队更是一副近代军队的模样。下图是恺加王朝1812年与俄国作战的军队，指挥官是阿巴斯米札尔。我们可以看到此时的波斯军队已经完全近代化，除了扈从的骑兵外，库拉考特盔基本退出了战场。1812年大清嘉庆17年2月在阿塞拜疆，波斯和俄罗斯之间的爆发了苏丹纳巴德之战。波斯军队凭着步兵的齐射和法国进口的大炮全歼了俄军一个整团千余人。接下来的故事我们都熟悉，这一年拿破仑入侵莫斯科，俄军匆匆撤退把外高加索留给了波斯人。1860年8月在八里桥的僧格林沁王爷可能不知道，在48年前另一个东方王爷阿巴斯米札尔就完胜过欧洲军队。他凭借的不是弓箭盔甲和长矛，而是大炮和火枪还有线形战术。下图是苏丹纳巴德之战的波斯壁画，已经引进了欧式的透视画法。我们可以看到两支装备火枪火炮并都遵循了欧式步兵操典的近代军队作战，而不是火枪对大刀长矛一边倒的屠杀。此时库拉考特盔已经几乎退出了战场。库拉考特盔虽然退出了战场，但是并未退出波斯人的生活。现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很多品相完美，制造精致的库拉考特盔都来自19世纪的恺加王朝时期。比如下图的19世纪波斯盔，上面精致的花卉纹和错金都没有一丝的损坏。纹饰风格典雅一点也不凶悍，团花的设计给人稳定不杂乱的感觉。这是一顶完全没有上过战场的头盔，他的作用是作为礼服显示身份。下图的法国人19世纪的油画留下了戴库拉考特盔扈从侍卫的形象，他的锁甲盾牌和战斧还有头戴的库拉考特盔都是礼服性质，不再用于实战。此时的库拉考特盔开始往精细造型夸张的方向发展，不考虑实战需求情况下，工匠们开始发挥自己想象力。下图是欧洲人绘制的19世纪恺加王朝库拉考特盔版画，我们可以看到轻薄而精致的特征。下图是19世纪礼仪用库拉考特盔顶部细致的花纹和错金，由于是礼仪用，每年只拿出来几次不用常年佩戴，所以保存完好如新。此时的头盔成为铁雕匠人和金银匠人炫技的地方，经常盔体被装饰得密不透风。但是由于锁子甲已经退出战场，精细锁子甲的技艺慢慢失传，所以此时护项的锁子甲反而会比以前粗糙一些。波斯人历来有祭赛传统，在重大节日装扮成古代英雄的模样吟唱传奇诗篇。内容往往是《列王纪》里的故事，扮演者要披挂盔甲吟唱诗歌。此时的头盔也是用的库拉考特盔，而且头盔是最显示身份的，所以在所有道具里是最考究的。下图这顶鬼面角盔就是民间祭赛所用，所以它比仪仗所用的库拉考特盔略粗糙一些。它的铁雕花纹比较质朴奔放，和严谨典雅的仪仗用盔不是一个风格。波斯的手工以大不里士和伊斯法罕最为精巧，下图这顶祭赛用鬼面角盔在头上又加了一个鬼头，这种夸张的形式只有在表演时才用得到。虽然是民间所用，但是出自伊斯法罕的工匠手里。它的铁雕和铁雕镂空技艺依然纯熟精湛，非是普通乡村祭赛所用。下图是我在伊朗旅游时拍摄的当地乡村祭赛的场面，依然有长老身披锁甲头戴库拉考特盔扮成英雄模样吟唱波斯民间长诗。波斯是个喜欢音乐和诗歌的民族，库拉考特盔依然陪伴着《列王纪》的诗句留在波斯的乡野。当然这位21世纪的长老戴得库拉考特盔是现代仿品。19世纪也是欧洲流行东方主义异国风的时代，彼时的欧洲人对遥远东方有蜜汁向往。欧洲贵族流行在书房里陈列东方的甲胄武备，能在书房里摆一套波斯的甲胄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当时的恺加王朝为了和俄国对抗和英法来往密切，波斯甲胄也成了来访波斯的欧洲人的高档纪念品。这时有些作坊制造漂亮的武备专门销售给欧洲人，这些武备往往华丽而夸张。由于是卖给外国人，工匠可以尽情发挥自己想象力而百无禁忌。下图的这套包括库拉考特盔，锁子甲、臂铠、鞍斧、四系盾和钢弓的19世纪末期波斯武备就完全体现了这种外销武备风格。全部用了夸张而不实用的镂空技法，耀眼的大片金饰和明显奔放赶进度的纹饰。整套武备全部出自一个作坊之手，展现出浓郁的装饰风格。由于编织锁甲的技术慢慢消亡，所以我们看到锁甲的做工明显粗糙。同时为了方便陈列，将两只臂铠省略成了一只。我们总结一下波斯库拉考特盔的特色，它们一般是较深的钵形盔，插羽毛的翎管在盔体前两侧，护鼻细长两端大小适中。盔上的装饰花纹一般是细密精巧的风格，整体看比例协调给人以稳定的感觉。库拉考特和波斯的其他工艺一样，特点是典雅规矩内敛不张扬。讲到这里仿佛库拉考特盔的故事就要讲完了，但是作为考据小能手，我并没结束的打算。库拉考特盔的故事还有续集，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