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族这项传统技艺成功转入人类非遗,位于天涯海角的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民族?

文化   2024-12-07 09:03   北京  

▲ 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供图 /疆图,图虫创意



北京时间12月5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委员会审议并通过我国“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从“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转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2009年,“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急需保护的非遗名录。该遗产项目是海南省黎族妇女利用棉、麻等天然纤维制作衣物等生活用品的传统手工艺。在认识和利用植物纤维、染料的长期实践中,黎族妇女逐渐发展并形成由纺、染、织、绣四类技艺构成的完整体系。以此制成的纺织品,如贯首衣、被单、筒裙、头巾、花帽、壁挂等,统称为“黎锦”。
图源:央视新闻
数千年来,黎族偏居海岛,长期显得默默无闻,但黎人凭借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对中国文化做出了一项极大的贡献:发明了中国最早的棉纺织品,领先于中原地区1000多年。元朝,黄道婆在海南岛向黎人学习棉纺织技术并传播到松江(今属上海市)一带,广大中国人这才用上棉布,松江府也成了全国最大的棉纺织中心。
黎族织锦中,纹样丰富且皆呈现为几何化,极富特色。细细辨识,其主题纹样为人形纹,有叉腰屈腿站立的人,有扛东西的人,周围环绕着牛、花朵等纹样,如同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黎族风俗画。

黎锦。摄影 / 范菁,中华遗产2012.12

花鸟虫鱼、自然万物,皆可提炼为纹样,供人欣赏玩味。以人为纹样,却又是出于什么心理?位于“天涯海角”的黎族,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呢?

蛤蟆黎王:由蛙变人的内心戏

黎锦的纹样多达数百种,其中数量最大、变化最多的当属人形纹。这些人纹大多经过了抽象化的处理,四肢夸张地向内或向外弯折,双手或叉腰,或上举,极富动感。欣赏这些人形纹样时,你可能会心生疑问:这是人还是蛙?

的确,人形纹的身躯和头部都是简化的菱形,配上屈腿跳跃的动作,看起来很像蛙。很多学者都提出,人形纹是由蛙纹演变而来,有的甚至直接把人形纹归类为变形蛙纹或蛙人纹。民族学家祁庆富、马晓京在《黎族织锦蛙纹纹样的人类学阐释》中提出:“黎锦纹样中,绝大多数‘人纹’实际是‘蛙人纹’,蛙纹、蛙人纹几何纹样的演变,形成了黎锦纹样的‘菱形化’基调。从数量上看,蛙纹及变形蛙纹占据黎锦纹样的主体,是黎锦纹样的主导、灵魂。

▲ 黎锦纹样丰富且皆呈现为几何化,如同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黎族风俗画。供图/QUANJING
不过,也有大量人形纹具象地表现出了大耳朵、乳房、五个手指(蛙的前肢只有四指)等人类特征,并且描绘出骑马、狩猎、舞蹈等动作,与蛙纹有明显区别。所以,将人形纹从蛙纹中独立出来单独作为一种纹样,应当也合理。

还有一些纹样,则杂糅了二者的特征,有的是蛙的身形、人的动作,有的是人的造型、蛙的姿态,表现手法多种多样,人蛙莫辨。不论如何,可以明确:蛙纹和人形纹有着深厚渊源。

蛙纹,其实也是黎族织锦的重要题材,在黎族女性的服装上经常可以见到。尤其是老年女性,一般会在去世前为自己准备几套装殓用的衣服,这种衣服上必须织有精美的蛙纹,只是颜色比年轻女性所穿的黎锦更深。

▲ 黎族老人的纹身。供图/图虫创意
蛙纹,作为一种存在了数千年的古老纹样,因蛙类具有惊人的繁殖能力,被赋予强烈的生殖崇拜色彩。据民族学家调查,直到20世纪初,黎族保留有许多母系社会的遗存(比如女性患病要抬回母家,死后要埋在母家的墓地,遗物归亲兄弟所有),女性被视为人类的始祖。女性服饰上的蛙纹和蛙人纹,可能也是一种母系社会的遗存。那么,蛙纹是如何“进化”,成为人形纹的呢?

我们可以从黎族神话《蛤蟆黎王》中一窥端倪。

很久以前,五指山下住着一个相貌奇丑的男孩,他白天为蛙、夜晚为人,满身疙瘩,嘴又宽又扁,村里人都叫他蛤蟆。蛤蟆自幼喜欢习武射箭,还习得一种法术,能口喷毒气,使人昏厥。有一年,官兵围攻五指山,欲将五指山的树砍尽、将黎族的人杀绝。黎王平日只知敛财、享乐,疏于练兵,临敌只好张榜求贤,承诺将女儿许配给能退敌的勇士。蛤蟆勇敢地揭了榜文,率领战士浴血奋战,并喷射毒气,把官兵打得连连败退,再也不敢来犯。

▲ 蛙纹自史前时代以来就是一种常见的纹样且有一个普遍演变趋势是和人形纹结合。图为马家窑文化蛙纹彩陶壶。供图/FOTOE
黎王的女儿如约嫁给了蛤蟆,新婚之夜,蛤蟆竟揭去布满疙瘩的外皮,变成一个英武的美男子。黎王得知后非常好奇:“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能变得如此英俊?”蛤蟆回答:“只凭这一张蛤蟆皮。”黎王拿过蛤蟆皮,如获至宝,赶紧披在身上,不料蛤蟆皮越缩越小,再也脱不下来,黎王变成一只癞蛤蟆。黎人见此奇异之事,遂一齐拥戴蛤蟆为新的黎王。

蛤蟆黎王的故事,反映出在古代黎族统治权的更迭中,随着母系社会的瓦解,男性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的历史。而蛤蟆黎王由蛙变人的过程,也暗示出由生殖崇拜向祖先崇拜的转变,这种社会变迁,反映在纹样中,便是由蛙纹演化出人形纹。

▲ 马家窑文化陶壶,在彩绘蛙纹中腾出一块,直接捏塑了一个裸体人的形象。这种蛙纹、蛙人纹、人形纹并存的现象,在黎族织锦中也有体现。供图/FOTOE

那么,为何在今天的黎锦纹样中,仍能看到大量的蛙纹和蛙人纹呢?也许,这和黎族社会的转型不彻底、仍然保留有许多母系社会的残余有关。由于生殖崇拜和祖先崇拜长期共存,蛙纹和人形纹也就随之和平共处了。


祖先是开天辟地的大力神

为何说黎族的人形纹包含了祖先崇拜的意义?

在变化多端的人形纹中,有一种最威武、霸气的形象,黎族人称为“大力神纹”,也叫“祖先纹”。其典型形象是:外形如同一间茅屋,茅屋中间站立着一个巨大的主体人形纹,其腹部、双腿、双臂上都嵌套着较小的人形纹,小人形纹中又嵌套着更小的人形纹,层层相叠,环环相扣。大力神不仅比普通的人形纹更高大威严,色彩也更为艳丽,构图更加精致。黎族人将其释义为:房子—父亲—儿子—孙子。在黎族人的心目中,这个大力神就是他们的祖先,也是保护村庄和族群的重要角色。

▲ 黎锦中的大力神纹样色彩绚丽,气势雄壮,表现的是黎族神话中开天辟地的祖先的形象。供图/图虫创意

关于大力神,也有一个神话传说:混沌初开之时,天地之间只有几丈高,天上有七个太阳和七个月亮,把大地晒得酷热无比,黎人无法生存。大力神出世后,使尽全力把天空拱高了一万丈,帮助黎人把六个太阳和六个月亮一一射落。然后,大力神把彩虹当作扁担,捡起大地上的道路作为绳索,从南海中挑来沙土,造山叠岭,又把自己的头发铺满群山,变成茂密的森林,用脚尖在群山中间踢出无数的沟谷,他的汗水流淌山间,形成奔腾的江河……最后,大力神力竭而死,临死前为了防止天空再次塌下来,便用最后一丝力气举起巨掌,将天空牢牢地擎住,这就是今天的五指山。

乍一看,这个神话就像是一个“山寨”的盘古开天辟地+后羿射日故事的复合版。但根据民俗学家调查,盘古的传说和遗存在岭南地区分布最多,与古代百越民族关系密切,而黎族正是由古越族发展而来。因此,大力神可能是黎族神话中的原生性人物,而非借鉴其他民族。

一位黎族大叔正在用鼻子吹奏一种独特的笛子,他的帽子上也绣有大力神纹。摄影/范菁
大力神神话,对黎族有着特殊的意义。黎族主要聚居于海南岛,可以想象,数千年前,黎族的祖先曾乘着舴艋小舟搏击风浪、穿越琼州海峡,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海岛上,开拓生存空间。岛上山高林密,台风、洪水等自然灾害频发,先民的艰苦可想而知。可以说,黎族祖先的创业之功,正是大力神开天辟地、用自己的生命为人类创造生机的壮举的真实写照。大力神,就是祖先的化身。

也许因为在封闭的环境中生活了数千年,黎族人深深懂得一个道理:凡事只有靠自己。黎族人认为,在天地之间,人是最伟大的,世间的一切都是人的创造。这种意识被编织进黎锦的经纬之中,便形成顶天立地的大力神纹,还有千姿百态、充满生命力的人形纹。
▲ 伴随着木杵与舂桶撞击出的有力节奏,盛装的黎族女子团团起舞。图源 / 中华遗产2013.01
世界上大多数民族,都曾以各种鸟兽虫鱼作为图腾,期望得到它们身上某种超凡能力。而黎锦却偏偏将人的形象置于最崇高的地位,织绣在最醒目的位置,以此肯定和颂扬人的力量。这展现出了一种难能可贵的“人本主义”精神。


祖先的双重面目

黎族的祖先中,虽然有大力神这样可歌可泣的英雄,但黎族人对祖先的感情,与其说是崇拜,不如说是敬畏——又敬又畏。
祖先有啥可怕的?这要从黎族的信仰说起。黎族原始宗教信仰的核心,是万物有灵,不论是以蛙纹为代表的生殖崇拜,还是以大力神为代表的祖先崇拜,都是万物有灵观念的表现。具体地说,在黎族人看来,鬼和神灵没有明确的区分,黎人死后即化身为鬼,并且可以同自然界的水、火、土、风、花草、禽兽等一切事物相结合。因而自然万物中也都包含着精灵,如山鬼、水鬼、风鬼、灶鬼等,它们拥有某种强大的法力,既可保佑族人,也可给族人降祸。

▲ 海南昌江黎族自治县王下乡洪水村的金字型茅草屋,因为植被丰富,黎族民居都以藤条搭房骨架,泥糊墙,茅草和树枝做顶。摄影 / 宋国强,中华遗产2010.09

在众多的“鬼”中,“祖先鬼”(或称为父母鬼)的威力最强,地位极高。民国时期人类学家刘咸在《海南黎人文身之研究》一文中概括说:“黎族人普遍认为祖先鬼比其他鬼还要可怕,平时禁忌念祖先的名字,怕祖先灵魂回到人间,导致家人生病。甚至有的还认为,始祖和二三世祖先鬼是最大的恶神,严重疾病或生命处于垂危状态,都是这些祖先鬼作祟的结果。”

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窜入村寨散布瘟疫的“瘴疠鬼”,村寨里摔死、溺死、被砍死的人幻化成的“五刀鬼”“闹家鬼”等,时不时地会在人家中徘徊作祟,使人不得安生。因此,黎人每逢重大节日或遇到天灾人祸,都要举行祭祀仪式,祈求各自所属血缘的祖先鬼保佑。再郑重其事一些,就要请巫师降神,查清是哪一路鬼怪出没,然后上演隆重的傩舞,进行驱鬼、祈福。

▲ 制陶驱鬼。摄影 / 杨威胜,中华遗产2017.10
这个人、鬼共存的二元世界,在黎锦上也有所体现。有一种观点认为,黎锦上的人形纹可以解释为“鬼影”。将“鬼影”穿在身上,一来表达对祖先鬼的怀念和感恩之情,二来也是希望和祖先鬼保持亲密、友善的关系,趋福避祸。据说,那些织有人形纹的衣物,都不可以随便放在家门口晾晒,以防止有人对祖先鬼施巫术,往家里招灾引祸。

在黎族的某些支系中,人形纹又被分为两种深浅不一的颜色,高亮度的代表在世的人,低亮度的代表阴间的鬼魂。参加葬礼的妇女,必须穿上织有鬼纹的衣服,这样死者的亡魂才会被祖先认领,在阴间顺利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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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市白查村白查村船型屋是海南保存最好、规模最大、年限最久的黎族传统村落。供图 / WenPhoto_真实图虫创意

这种万事万物皆有鬼的观念以及对祖先鬼既依赖又恐惧的感情,似乎反映出黎族人在多灾多病的艰苦环境中长期生活而形成的一种忧虑不安的心理。黎族学者王国全认为,黎人“在意志观念上有‘三怕’:天上怕雷公,人间怕禁公(各种禁忌),地下怕祖公”。从天上一直怕到地下,就连面对祖宗也惶惶不安,这在众多民族的文化中显得有些特殊。

我们换个角度思考:一般人热衷于祭拜祖先,往往把祖先当作神灵,祈求他们赐予健康、升官、发财,却从来不敢把祖先的影像穿在身上。而黎人怀着对祖先的敬畏之心,想方设法和祖先鬼搞好关系,只是求祖先鬼不要降灾作祟,使生活少一些坎坷,此外很少贪心妄求。这何尝不是一种更为务实和自力更生的精神呢。


活泼的百科全书

黎族有自己的语言却没有文字,想要了解黎族的历史和文化,少不了要借鉴汉人的直接或间接的见闻和记录。在汉人的文献中,黎族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东汉学者杨孚,在其专门介绍岭南风物的著作《异物志》中,将黎族称为“儋耳夷”,描述他们“生则镂其头皮,尾相连并,镂其耳匡为数行,与颊相连,状如鸡肠,下垂肩上”。
 黎族纹面,拍摄于儋州市儋阳楼
这是什么模样?即脸上刺满了纹身,耳朵割裂成几条,像鸡肠子一样垂到了肩膀上。
晋代风水学大师郭璞,则在《山海经》注中将黎族称为“离耳国”,其国人“锼离其耳,分令下垂以为饰,即儋耳也。在珠崖海渚中,不食五谷,但啖蚌及薯芋也”。也是把耳朵割为数条,令其下垂作为装饰,而且不吃五谷,只采集蚌和薯芋为食。总之,在这些文献记载中,黎族是一派野蛮、怪异的景象,过着原始落后的生活。
但在黎族自己的文献中,我们却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生机勃勃的世界。等等,不是说黎族没有文字吗,何来文献?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黎族妇女,她们耳环重达6千克,可把耳朵拉长垂至两肩,当地人以此为美。儋州古称“儋耳”,就是这一类习俗的反映。供图/文仕博档馆 /FOTOE

人形纹,就是黎族的“文献”。除了前面提到的大力神纹、鬼纹,人形纹中还有很大的一部分,看起来就像现实主义的绘画,描绘的是黎族人日常生活和劳动生产的方方面面。
按照题材,可以归纳出《狩猎图》《婚礼图》《犁田图》《孕母图》《丰收图》……汇集在一起,就是一本活泼泼的“黎族文化百科全书”。

仅看《婚礼图》,表现形式就十分丰富,有的截取了送彩礼、拜堂的场景,记录下了某个喜悦的瞬间。有的则是描绘出了整个迎亲队伍:新郎骑着马,新娘坐着花轿,前来参加婚礼的亲友和村民们有人扛着牛羊,有人举着火把跳舞,气氛热烈,场面壮观。
黎锦一些劳动生产方面的纹样:放牛、狩猎满、耕牛犁田。
更生动的是表现农业生产的题材,虽然人物、牲畜、农具等都抽象成了菱形和线段的组合,但我们可以看到公牛一边走一边撒尿的情景,马驮着人累得流口水的细节,还有人和牛马留下的脚印,在画面边缘逃窜的老鼠等,可谓事无巨细。
从这些画面中,我们可以搜寻出一些有价值的历史信息。比如,大量狩猎、放牧、耕耘的题材,反映出了黎族的复合型经济结构;而在各种农业生产中,男性占据了主导的地位,有的男性形象还夸张地表现出生殖器或者手握权杖,这反映出黎族母系社会的解体和男性权威的上升。

在这些黎人夸张的肢体动作和辛勤劳动、舞蹈、欢庆的画面中,我们也能感受到一种内在的力量感和积极向上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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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充沛,五谷丰登
相比之下,古人在汉文字视角下对黎族文化的观察和记载,就显得局限和偏颇了。比如,杨孚、郭璞所说的黎人把耳朵割成细条的习俗,有可能就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在人形纹中,我们看到的图像是,黎人喜欢佩戴耳饰,有时下垂及肩。可以说,黎人用纹样细致、真实地“写”出了自己的生活、信仰和情感,他们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文献”材料。


不管人纹还是纹人,主角都是人

纹身,也是黎族的一种引人注目的文化现象。传统的黎族女性的纹身,布满面部、颈部、胸部、手臂、腿等部位,蔚为大观。这不能不让人把纹身和服饰上的人形纹联系起来:一个是在衣物上织人,一个是在人身上纹万物,两者相加,把人的全身上下都装饰得密密实实。“人纹”和“纹人”之间,有何相通之处?

盛装的黎族少女,细看其上衣的门襟、下摆等处都织绣有人形纹样。相比常见的花鸟虫鱼纹样,将人形纹穿在身上更显得活力充沛。摄影/范菁

先来看看黎族人为什么要纹身。黎族有一个“兄妹成婚”的传说:远古时期的大洪水过后,黎族只剩下一对夫妻,他们生下了一男一女,名为阿伐和娜黑。兄妹二人长大后,父母便要他们俩分头出去找对象。阿伐向东走,娜黑向西走,结果走遍天涯海角还是一无所获,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家。
父母眼看黎族的血脉有断绝的危机,无奈之下商量出了一个奇招:父亲暗中让哥哥结鬃在前,母亲在妹妹的脸上刺满纹身,然后让他们再次出发寻找对象。兄妹二人遇见后,果然不能相认,于是结为夫妻,生下八男八女。等他们的孩子们长大后,阿伐和娜黑依样画葫芦,为男孩做不同的发式、穿不同的服装,为女儿纹面,让他们各自出门找对象,并嘱咐他们在哪里结婚就在哪里落地生根,再也不要回家。如此经过数代,黎族的人丁重新兴旺了起来。

茂盛的椰子树下站着衣着鲜艳的一男一女,表现的是夫妻和谐,家族兴旺的主题。供图/图虫创意

这个故事有一个关键词:繁育后代。大多数民族(尤其是少数民族),在漫长的历史中都曾有过亡族灭种的危机和忧虑,因而繁衍人口、生生不息是所有民族的共同愿望。古代海南岛人烟稀少,婚配不易,所以黎人的忧虑更深。兄妹成婚虽然只是一个传说,但对于现实中的黎人来说,也确实存在着保持族群独立、繁衍的迫切需求。民国时期的植物学家左景烈在黎族地区进行考察后,在《黎村生活》一文中就写到其纹身原因:“询以文身之故,则谓在昔苗、伎、侾各族之间,多有古代掳亲之习,强掠他族妇女为妻。黎人惧之,故妇女文面以毁其容。然相传既久,彼族之人反以为美观。”
说白了,就是为了保护本族的“稀缺资源”——拥有生育能力的女性不被外族抢掠,因而不惜自我“毁容”。因此,黎族女子的纹身,可以视为一种生殖崇拜的表现(生殖崇拜的标志——蛙纹,也是纹身的最常见图案)。与此契合的是,在人形纹中,也包含大量半人半蛙的形象以及两性和合、女子受孕、子女成群的题材。因此,“纹人”和“人纹”包含一个共同的目的:期望黎族人丁兴旺,子孙延绵。

▲ 黎族服饰劳动场景图案:捣米、祈雨、织布

也许是为了让女性更加心甘情愿地接受纹身,黎族还流传着一种略带威胁性的说法:纹身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如果妇女在世时不纹身,死后祖先鬼就不认识她,让她变成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这和葬礼上必须穿织有“鬼纹”服饰,才能被祖先鬼接纳的规矩如出一辙。纹身和人形纹都是一种独特的文化符号,如同黎人自带的logo,外族人很少会学黎族女子纹面,也不会把黎族的祖先鬼织在自己的服饰上。
因此,黎人死后,祖先就是凭着这些标志,来辨识和接纳本族人的鬼魂。这使得“纹人”和“人纹”在黎族代代相传,加强了民族的凝聚力,也阻止了黎族被外族同化。从本质上说,它们是一种民族生存、延续的策略。
形影不离的人与纹。供图 / 图虫创意
不论是“纹人”还是“人纹”,其主角都是人。看着这些特殊的纹样,黎族似乎将他们数千年来的生存经验,总结成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并以最直白的方式告诉我们:人世多艰,事在人为;天地之间,人最珍贵。


图文参考:中华遗产2019年07期
《黎族人形纹 | 人最珍贵》,撰文/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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