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的摩，黑警横行，正义姗姗来迟
文 | 郑渝川
2017年2月，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探员埃丽卡·詹森决定收网逮捕巴尔的摩市警察局的韦恩·詹金斯警司等警官。
韦恩·詹金斯事后被认定是美国最为腐败的警察之一。他们被编入一个枪支追踪特别工作组，警局原意是借此打击枪支和毒品泛滥问题，但詹金斯等人却直接滥用职权，经常沿路随意拦截黑人和其他种族的底层居民，诬陷对方持有武器或毒品。有时，拦截对象逃跑，詹金斯等人则会直接采用撞车等粗暴做法来拦停，如果对方车毁人伤，或者撞伤了其他车辆和人员，前者也不会予以救治。
这些其实仅仅是詹金斯涉案最轻微的犯罪。詹金斯深谙毒品交易的猫腻，所以经常用警察身份抢劫毒贩，用黑吃黑的方式直接侵吞对方的钱财或毒品，反正对方也不敢声张。有时，这些美国警察在拦截搜查时，或进入公民家里搜查时，也会直接抢走、偷走对方的钱——如果对方反抗或试图举报，他们就会反手将一袋毒品或者一把枪放到对方的车里或者身上。
詹金斯的粗暴执法，抢劫公民等恶行，其实在2017年2月以前就不断被举报，也曾多次被检察官、联邦调查局调查。但这种调查被证明是非常低效的，美国的法官对于毒贩或者被指控为毒贩的人的证词、指控的信任度很低，而巴尔的摩市警局内部的纪律检查其实形同虚设，而且，每次对詹金斯等“黑警”、“恶警”的调查启动，美国以及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的警察工会都会提出抗议，认为这就是“自己人整自己人”。
詹金斯被不断举报，却不断提升，这其实就是不折不扣的“带病提拔”。而且，他带领的警队小组，行动效率“特别高”，也就是别人查不出猫腻的车和人，他一出手就能找到“问题”，比如别的警察搜了半天查不到问题的车，詹金斯上手后，一两分钟就能从车里某个隐蔽部位“找”到毒品，或者干脆“躺”在驾驶座上的手枪。
也就是说，詹金斯本身就属于那种可以不断为巴尔的摩市警察局以及当地政客创造治安政绩的明星警察。所以，巴尔的摩市警察局的头头们，往往一边被动地响应和启动对詹金斯的调查，但另一边等风头过后，又悄悄终止调查进程。
詹金斯本人显然读懂了美国城市市政当局和警局运作的政治逻辑。他具有显著的表演性人格，还会经常给本地的警察写信，一方面标榜自己的公正，另一方面让不知情的其他警察都变成他的保护者——要不然，警察工会的抗议从哪儿冒出来的？
但随着他的敲诈生意和栽赃业绩做大做强，也意味着受害对象越来越多。不仅如此，美国警察滥用职权伤害黑人等有色族裔，因此引发的恶性案件、民众不满，引起了美国联邦和州层面的关切。这也是为什么FBI不惜长期监听收集证据，并最终逮捕了詹金斯团伙。
巴尔的摩市的警方、检察官，和FBI巴尔的摩办事处的头头一起出席新闻发布会，公布了詹金斯等7名警官因有组织敲诈罪和其他指控被捕的消息。当时，巴尔的摩警方还承认，这一团伙也涉及毒品销赃。
美国知名调查记者、《巴尔的摩旗帜报》调查记者贾斯廷·芬顿在其所著的《我们拥有这座城：震惊全美的警察腐败案》一书中，向读者详细介绍了詹金斯等警察是如何在一个长时段里不受任何约束和调查，造成大量的冤假错案，致使多名无辜平民死于其拦截、追踪，还造成更多平民因捏造、伪造的证据锒铛入狱。
贾斯廷·芬顿为了写作这本书，采访了数百名与此案相关的人员，浏览了上千份庭审记录和录像带，清楚地指出在埃丽卡·詹森探员实施决定性的调查和逮捕之前，其实詹金斯等警察的腐败和恶行在当地警察系统以及社会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巴尔的摩市警察局甚至更高层面一直对其予以庇护，哪怕他们的恶行不断酿成引发黑人等有色族裔抗议甚至“零元购”动乱。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抗议者失控，事态演变为大规模骚乱抢劫的情况下，詹金斯等人还能非常精明地拦截抢劫者，再度发挥黑吃黑的高明属性，将抢劫者从药店抢来的管制药品等物品转交自己的销赃对象。
更具荒诞意味的是，如书中所指出的那样，除了詹金斯本人，其他涉案警察甚至认为自己是个好警察，因为如此辛苦地在路上拦截可能有犯罪嫌疑的对象——是的，他们抢劫了一些人，但是也拦住了其他一些真的可能实施犯罪或毒品交易的坏人呢。
实际上，詹金斯等警察的恶行之所以长期肆无忌惮地实施运行，归根结底是其执法权力没有，甚至不能得到监督和制约。
美国著名政治学家迈克尔·李普斯基曾在其代表作《街头官僚：公共服务中的个人困境》（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4年版）书中指出，街头官僚需要快速回应随时可能出现的需求，这种需求其实多数情况下是不可预测的，所以这就必须授予其足够的自由裁量权。尤其是在治安恶化或者其他方面需求变得特别旺盛的情况下，如果市政当局施加比较大的压力来提高效能，这就进一步扩大了免于问责的自由裁量权。
詹金斯等人滥用拦截权、搜查权，这当然要归结为巴尔的摩政客以及警局高层施加的破案压力、降低枪支和毒品泛滥的指标压力，后者为了便于达成这些政绩，同步又主动削弱了对于一线警察行使自由裁量权的监督制约，对于违纪投诉的回应也变得更加迟钝。
当然，从根本上而言，正如书作者提到的，巴尔的摩的治安变差，乃至暴力犯罪和毒品犯罪泛滥，是因为当地在内的美国很多城市的产业凋敝，就业岗位不断缩减，原先的中产阶级社会解体，黑人和底层白人都更容易被挟裹进入犯罪经济。
BOOK
所评图书
书名：《我们拥有这座城：震惊全美的警察腐败案》
作者：（美）贾斯廷·芬顿
译者：方宇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4年9月
编辑 | 吕文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