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社会中无立足之地的失败的艺术家，为何会成为狂热的法西斯主义者？
文 | 郑渝川
第三帝国将德意志霸权前所未有地推向高峰，当然这也最终使得德国战败后被分割，变成一个主权并不完整的国家。
已经有无数的历史学家、政治学家致力于解释德国为何会在那致命的12年走法西斯道路。但现任教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玛利亚市阿兰汉考克学院的历史学者克劳斯·P.费舍尔所著的《第三帝国：一部新的历史》，在汗牛充栋的同类著作中仍然可以脱颖而出。
这本书的前半部解释希特勒为何得以夺权，也就是我们上段提到的为什么德国选择了法西斯道路。
书作者开篇就指出，德国以及意大利，还有巴尔干的少数国家，在20世纪20-30年代的国际环境下快速转向极权主义右翼，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内在的社会结构脆弱，传统的体制无法与现代工业文明进行更好的结合，又或者说，两者的目标是根本相反的——德国、意大利在19世纪60-70年代完成国家统一，维系这种统一的离不开军国主义强权，而工业文明造就的贸易和文化繁荣却被认为会对这种新整合的国家构成损害。
19世纪尤其是这一世纪的后半期，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帝国主义潮流席卷欧洲。如书作者指出，民族主义最初在18世纪具有宽宏大量的浪漫主义色彩，也就是承认和尊重每个民族独特的文化贡献，但到了19世纪中期，这被赋予了额外的热情。英国就不断培养中南欧诸民族摆脱奥斯曼帝国、哈布斯堡帝国走民族自决道路的热情，但自己却不允许英属殖民地的人民效仿为之。在这种背景下兴起的德国资本主义，与帝国主义、以及帝国主义化的民族主义是不可能分割的。
这种情况下，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作为帝国主义扩张事业的迟到者，德国将尚武好战的习性投入到对外侵略的事业中，德国官员和文化精英存在着书作者所说的救世主思想，不断试图挤入过去由英国、法国主导的部分区域事务。而在德国国内，人们广泛地拥抱了基于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种族主义，认定本国主体民族是最优越的民族，而将德国周边国家以及亚洲国家的其他很多民族认定为更低、更差的对象。
对于这种大众文化思潮，应该说包括德国知识分子在内，当时欧美的知识分子给予了严厉的批评，以及警惕。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因为知识分子本身同时也在严厉批判资本主义的贪婪、民主政治沦落为金钱政治、技术的非人性化等命题，而这些议题本身阴差阳错般为民族主义、种族主义提供了聚合群众的工具武器。
《第三帝国：一部新的历史》书中指出，德国在一战战前，知识分子组成的社团，也流露出强烈的反民主偏见，以及对于政治专制主义的偏见，在当时的德国知识分子看来，英美自由主义不仅缺乏力量，而且没有真正道德上的勇气，容易招致国民堕落，还会遗忘爱国主义的荣誉感。
已经有很多历史学者的作品中，指出过反犹主义本就是欧洲尤其是中东欧各国的一种历史传统。而在19世纪晚期到20世纪中叶，犹太人在德国的处境变得更差，这并不是因为真的有什么出卖国家的罪行——哪怕是希特勒，其实也举不出一战期间犹太人勾结英美出卖德国，以及战后断送国家利益的真实证据。真正的原因在于，犹太人在19世纪后期涌现出更多的精英，1939年前的诺贝尔奖得主中，有20%的犹太人；而不同知识学派、理论体系的创建中，有很多是犹太人，或者是犹太人的后裔，如卡尔·马克思、西格蒙德·弗洛伊德、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恩斯特·卡希尔、赫尔曼·柯亨、阿图尔·施尼茨勒等。大量的犹太人为了获得庇护，还热情参与了社会主义运动在内的各种左翼运动，涌现出大量的革命团体。
一战战败，德国人忍受了极大的损失、痛苦，自恃极高的人们基于强烈的失落，内心需要寻求替罪羊。这就使得一战以前已经出现，将犹太人描绘为德国的敌人的很多言论，在战后获得了更广泛的社会接纳。
所以，《第三帝国：一部新的历史》书作者指出，“把希特勒或者种族主义疯狂之徒，作为种族主义理论唯一狂热的传播者，这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值得注意的是，德国战败后，德国军界和政界高层——“那些对这次灾难负有责任的人……狡猾地躲在了一边”，而是用民族主义话语宣称拒绝接受协约国的苛刻条款。这也是为什么在战后出面善后，负责与协约国谈判的德国政客（其中一部分是犹太人），承担了民族主义拥趸的极大怒火，而那些在战争中腐败无能的头头们却能在后来继续扮演国家的头面人物，赢得民众极大支持的原因。
《第三帝国：一部新的历史》这本书介绍了希特勒的身世，尤其是青年希特勒的艰难成长。这个社会下层的失落者，在“社会达尔文主义、反共产主义和反犹太主义”的思想合流中成长，认为自己获得的悲惨生活全是拜犹太敌人、法国、社会主义者所赐。书作者强调，希特勒的这种体悟和感受，并不是个别的，“集中体现了德国中产阶级的感情，以及对旧的封建价值观念的羡慕和怨恨。作为一个失去阶级归属的局外人、一个在社会中无立足之地的失败的艺术家，他更喜欢认同贵族制度的英雄和男人的美德”。希特勒对于犹太人的憎恨，甚至将之视为社会所有消极面的一般代表，这是在20世纪头20年的德国和奥地利的社会环境中培养出来的。
所评图书
书名：《第三帝国：一部新的历史》
作者：（美）克劳斯·P.费舍尔
译者：佘江涛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4年8月
作者 | 郑渝川
编辑 | 吕文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