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 住哪里,很重要

情感   社会   2024-03-19 09:46   美国  

——谋大篇——

第一次遇⻅婕⻄,也是一次发布会结束之后。我匆匆忙忙地赶着去三元桥地铁站,婕⻄说:“嗨,我 搭计程⻋呢,会经过团结湖,捎你一程?”

我就大言不惭地说,好啊。

虽然一起跑发布会,也打过招呼,但是我并没有和婕⻄熟络起来。婕⻄供职于一家时尚媒体,我 想,有着非常“时尚记者”该有的样子:精致的妆容,每次出席活动都是高跟鞋,从上到下都是名 牌,说话带港台腔,去发布会也不像我们这种土鳖的都市媒体去赶地铁什么的。她从来都是搭计程 ⻋来计程⻋回——对的,“计程⻋”这个词,还是我和她学到的,多年之后我们熟络之后,她约我写 一篇稿子,我写完交给她之后,她很不满意,对我说:“你看这里,你写的是‘她打的回去了’,这就 不是我们家杂志的⻛格啊。你应该说,‘她搭上一辆计程⻋,离开了。’”听完这句话,我想扇她俩巴 掌。

这次“搭她的计程⻋”,是我第一次仔细看婕⻄。她面容姣好,虽然看起来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气 质,但是实际上她还是很容易接触的,没聊几句,我们就熟络起来了。

 我问婕⻄:“你这上南边,是去哪儿啊?” “回家啊。”

“你家在哪儿啊?”

“珠江帝景。”

我听完之后,愣了一下。在当时,珠江帝景是北京东三环一个非常有名的小区,小区⻔口有个大喷泉,喷泉里的雕塑是阿波罗驾着⻢⻋,各种装潢都有一种“财大气粗”的感觉,应该大多数是有钱人 住的小区。我毕业租房子的时候还去看过这个小区,月租金都要4500多,而我们当时一个月工资才 6000多。

“哎?那个小区很贵诶!”

“还好啦。”婕⻄笑了笑。她的这句“还好啦”,我猜想,或许她家很有钱,不然像我们这种刚毕业的年轻人,怎么能住得起珠江帝景。

“我听说你们有个小圈子很多局啊,以后叫我一起玩啊。”婕⻄说。没想到自此以后,却熟络了起来。

后来才知道,婕⻄家既没有大富大贵,也不是什么富二代。和我跟阿莫一样,她也来自于一个南方的三四线城市,在北京读完大学之后,就找了家时尚媒体,留了下来,当时尚编辑。

有一次酒过三巡,我们自曝各自所在的媒体的薪水有多少,我一直以为婕⻄所在的光鲜亮丽的时尚 媒体给他们开得高,轮到她,她说:“6000一个月,打⻋也不报销。”

我扑哧一口shot喷出来,我说:“咦,你不是住在珠江帝景吗?”

珠江帝景每个月的房租4500,我说:“你疯了吗?你不吃不喝了啊?住差一点省下钱了干点别的啊!”

婕⻄转过头,眼睛里闪着光,她对我说:“我觉得住很重要啊。住到对的地方,才会想要努力工作, 才会遇到对的人,人生才会开心。

谈到“遇⻅对的人”这件事,婕⻄遇到过好几个人,似乎都不是“对的人”。第一位叫史昂,我们叫他昂大侠。

昂大侠和我也是在发布会上认识的,和婕⻄年龄相仿,而且和她一样,昂大侠也供职于时尚媒体,跑的是娱乐口。后来听说昂大侠居然也住在珠江帝景,就准备介绍给了婕⻄。

有一次喝酒,也叫上了昂大侠,他一眼就看上了婕⻄,特意悄悄地坐在她身边,喝完酒,又说和婕 ⻄是一个小区的,可以一起“打的”回去——是的,昂大侠这种土土的男生,当然是说不出“搭计程⻋”这样的话的。

 很明显他是对婕⻄感兴趣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婕⻄口中的“住到对的地方”就会遇到的那个“对的人” 呢?

很显然,不是。

婕⻄似乎不太怎么搭理他。

另一个婕⻄认为“对的人”,是她下楼去便利店买零⻝认识的曾先生。

曾先生也住在珠江帝景,他买水的时候,他在买一包Lucky Strike。

“咦,居然有男生抽Lucky Strike。”婕⻄一边结账一边说。

“怎么?”

“抽Lucky Strike的男生都有一点点娘娘腔的气质啊。”婕⻄说。

曾先生,一名40多岁的男中年,大概是从未⻅过认识Lucky Strike的20多岁的小姑娘。他觉得婕⻄ 很有品,于是两人在珠江帝景的喷泉前逛了一圈,散了个步。

之后的近一年时间里,婕⻄和曾先生纠缠不清。每每被曾先生伤了心,她就会去找昂大侠。

再后来,婕⻄终于跟我们说出了真相:

原来,同样是住在珠江帝景的昂大侠,租着两室一厅中间的小间,还有两个室友;而同样住在珠江帝景的曾先生,却是买的三居一百五十平阳光房。

婕⻄觉得住在珠江帝景,租着两室一厅中间的小间的昂大侠,不是“对的人”;而住在珠江帝景,买 的三居一百五十平阳光房的曾先生,是她的“对的人”。

可惜的是,曾先生并不认为婕⻄是他的“对的人”,因为,他已经有老婆了。

婕⻄后来搬到了团结湖公园南边的一个更高档的小区,叫“公园五号”。我一直也没弄清楚,婕⻄是 怎么凭着五六千的工资,既付了房租,又可以“搭计程⻋”,还可以买着从上到下的名牌。

而婕⻄,也一直在寻寻觅觅她的那个“对的人”:之后,她约会过被外派到北京的外交官,她自己却不会说英语;也约会过同样是住在公园五号的三线男明星,最后因为对方被资方潜规则无疾而终; 婕⻄曾经还跟一个艺术家采访对象发过暧昧短信,结果被直接投诉给她的编辑,说她越界了不专业。

再想起婕⻄的时候,我一直记得她在酒局上,转过头,大眼睛扑闪闪的,对我说:“我觉得住很重要啊。住到对的地方,才会想要努力工作,才会遇到对的人,人生才会开心。”

她用蹩脚的英文对我说:“You are where you live.(你住哪里,你就是什么样子的人。)" 后来我看到一集美剧《Drop Dead Diva(美女上错身)》,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漂亮的女模特Deb被⻋撞死之后,灵魂居然到了一个胖女律师Jane的身体里。她的男友Greyson毫不知情。有一天他特别想念Deb,捧着她漂亮的时装,突然想起来Deb说过的:“you are what you wear.(你穿什么衣服,你就是什么样子的人。)”这或许和婕⻄的“住哪里”的概念是一样的。

而已经是大胖子Jane的Deb显然是不能穿0号时装了。她想了想,对他说:

“Greyson, maybe we are not what we wear, not what we eat, nor where we live. We are just who we are.(Greyson,也许我们并不需要被我们穿的衣服,我们吃的⻝物,我们住的地方所定 义。我们仅仅是我们自己而已。)”

而婕⻄,如果早点明白,她仅仅是那个来自于三四线城市,有点点自卑的毕业生,她或许也不必绕 这么多弯路,找那个她想象中的,现实中不存在的“对的人”。

——阿莫篇——

在我和谋大人刚毕业的那几年里,“住哪里”并不是头等重要的问题。我们都不像婕⻄,可以用大部分的工资收入支付房租,希望遇到“对的人”。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有得住,是否住得安稳,才是最紧要最攸关的。

刚毕业那年,我住在一个两房改成的合租三房里。房东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北京老太。其实房子很是 破旧寒酸,她却敝帚自珍,隔三差五就要自己开⻔进来巡视,生怕少了丢了什么。

另外两个房间住了什么人,我始终没有⻅过,只除了一次隔壁男生忘记带房⻔钥匙,从我的房间窗 户跳到阳台,再跳进他自己的房间,我们才打了个照面,却也没有寒暄。

那时候对于我来说,那间二三十平的房间,只是作为睡觉的用途。白天上班,晚上和谋大夏洛特他们聚会吃饭喝酒。隔壁两位大概也有相同的作息和想法,没有人会使用厨房,以至于锅碗都蒙一层灰。

但即便只是作为睡觉用,我那一间房其实也不算合格。朝向往北,冬冷夏热。更诡异的是,房子摆放床的那两面墙,表面都是镜子。我搬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用白纸糊住镜子墙面,诡异去了,又多了一份冷清。

可即便就是这样一间房,租不到大半年,一天早上房东突然来敲三家的⻔,说要把房子收回让儿子住,给我们很短时间搬走。

我这才第一次和另外两个租户认识并且说上话,我们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北漂一族,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哪里知道要什么违约金赔偿。只能够自认倒霉,忍气吞声地再觅住处搬走。

最后搬走那天,房东带了四五个人来盯着,仔细看着我们打包每一件行李,生怕我们带走原本房屋 里的东⻄。走出小区,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秋末冬初的日子,院子里的树,叶子都掉的七零八落。

我想,这么大的北京城,要想有得住,还真是不容易啊。

在那个年纪,在租房市场还没有稳定规范的北京,我的经历并不是唯一:谋大曾经遇到过在家中开设赌局的合租租户,提心吊胆过了一个月最终违约搬走;夏洛特租的那个开间,看房时一应俱全, 搬进去发现空调油烟机都被拆了,只能再加钱装上;住了两年退房时,弄脏沙发房东拒绝退还她小两万的押金,她也无处申冤;埃里克也碰上,退租后还没搬走,房东就让租客搬进来的。

那时候我们在老地方,聊天的话题除了感情八卦,就是抱怨合租的室友和神经的房东。那些日子虽然清贫,我们倒也过得愉快。

我下一个住所,是北京一个出了名⻥⻰混杂的小区。既有着富丽堂皇的公寓楼,也有着黯淡无光的地下室。我住在公寓楼里,而负责小区的快递小哥,就住在地下室里。

那时候我常出差,一走就是一两个礼拜,又常收到各种快递包裹,小哥总是很好笑的帮我收着,等 我回来再送。一来二往,就算认识了,又发现是半个老乡,有时候收取快递的时候,也会聊上几 句。

有一次我离开蛮久一段时间,积累了不少件,想着每次都麻烦他来送,就去他的住所去取。那是我 第一次⻅到,和我在同一个小区的地下室的环境:狭窄昏暗,空气不流通,人口密度大;只有半截窗户,通到地面,微微透着光。

我问他,这样的居住环境,是不是很苦。快递小哥笑笑,说他们一个月赚那些辛苦钱,怎么舍得花在房租上。趁着年轻,吃吃苦,在大城市里多攒些钱,等老了,再回老乡享福。

然后不到半年,北京开始清理地下室。一夜之间,我所在那个小区,地下室都被清空,住客都勒令搬走。

我再没有⻅到那个快递小哥,不知道他搬去哪里,是否还在这个大城市里,做着年少奋斗,老来享福的梦。只是,再后来,每次经过那地下室,看到露出地面半截窗户,已经被拆除。我的心里,总有些空荡得慌。

因为这些早期的经历,我一直会觉得,要有一个安稳住下的地方,是多么地来之不易,又是多么地需要去珍惜。

后来收入慢慢高了,无论是正职还是日益增加的兼职,生活也慢慢好了起来。我搬到婕⻄的隔壁小区,下了班骑⻋十分钟就可以到家了。晚高峰的几个小时,在不和朋友聚会的日子里面,我窝在沙 发上看一部电影,写点东⻄,学学法语。而周末,几步路,就是首都图书馆,再往南走,可以去北 工大打打羽毛球,旁边还有双井的电影院看个午夜场。

我得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而习惯节俭的谋大,依旧选择住在东五环开外,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才能吭哧吭哧到家,到了家什么力气都没有了,洗洗就睡了。省下了一点点租金,也没有心情邀请朋友来家里做料理,周末出个⻔也百般不情愿。

那时候我们朋友聚会,听到谋大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快没地铁了,我要先走了”。的确是有些扫兴啊。

所以后来他自己也觉得无趣,省下那么一小笔钱,却错失了那么多的生活。最后他选择搬回呼家楼,在市中心的一个不错的小区,碰⻅了有趣的人,上下班的时间省出来,提高自己,还保证了生活品质。

在他的暖房派对上,他沾沾自喜地跟我说:“这一半的工资,花得漂亮。”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婕⻄在眼前对我说,住哪里,很重要。

但无论是二十岁的北京,还是三十岁的上海,无论是合租还是独居,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像婕⻄那样 抱着要通过“住哪里”来遇到“对的人”的想法,也不像谋大认为,我们会被我们所居住的地方所定义。

在杂志社的时候,我曾经采访过一个很有名的室内设计师和艺术家叫陈幼坚,他说,做过那么多的 case,对于自己的住处,他只有一点要求,就是自己住得愉悦。

地点是否便利,社区是否高档,床上铺的是否埃及绒,这些固然会让我们愉悦。但其实我们已经到 了人生的一个阶段:我们住在哪里,读着什么,穿着怎样,和谁一起,都已经很难从根本上改变我们了。

所以大一那年我从江苏那座小城来到北京,三十岁我又离开北京前往上海从头开始。我想原因都相同,我都在希冀一个新的城市,可以给我新的人生,新的生活。而谋大后来的选择,出发点大概也和我相同。

我们不再恐惧搬家,不再害怕新的住所和城市,因为或许都意味着,一次新的冒险和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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