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大篇——
凤梨是夏洛特大学时的舍友，毕业后去了上海一家外贸公司，几年后升职为一个小主管，每个月都要来北京出差。每次凤梨一来北京出差，夏洛特就张罗着叫上大家去三里屯“老地方”喝酒。
凤梨平时挺潇洒的，唯一一次我看得出她有点伤神的时候，是有一次她来北京出差的时候，婕西没有来。电话里婕西对我们说：最近不太喝酒了，要备孕了。
当我们到二十八九岁年纪的时候，身边的人也走散了许多，大多是因为恋爱、结婚、怀孕，有了孩子。唯独还单着，还经常跑出来喝酒的，就只有我、阿莫、夏洛特、果果，这几个了。
“咳，不来就不来了吧。其实我挺替她开心的……想想我们自己呐，无休止的加班，周末偶尔的伪精致，圈子逐渐变窄，身边人迅速地结婚生子……各种节日一到，只能吃着狗粮，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刷刷手机唏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就到了三十岁。”凤梨感叹着说。
隐隐约约有听夏洛特说，凤梨的前一个男朋友是在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分的，凤梨自己提出来的，因为他不愿意结婚。而分手之后的那几年，她想尽了办法寻找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那个时候，她的状态，有点像《粉红女郎》里的那个“结婚狂”，但是没有那么白痴无脑，毕竟凤梨是个高知女，职场上也是叱咤风云厉害着呢。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用尽浑身解数在寻觅佳偶，像对待考试和事业一样去积极行动着”，因为她在考试和事业上的确很厉害。
“刚分手的时候，我真的是把工作上的那些方法论都用在相亲上了。最多的时候周末一天可以排满不同时段见六个男人，哈哈。即使碰不到合适的，也越挫越勇，给自己打气。”凤梨低头喝了一口长岛冰茶，继续说：“但是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吗？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我都在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但是结果却总是很令人失望。”
“你说的你真诚待人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些相亲男都不太真诚吗？我知道很多相亲男是奇葩，但是既然都来相亲了，也应该都是真诚的吧。”夏洛特问。
“也不是。比如说，我会尽量不让男生多破费，能喝咖啡见面就不用订餐厅；比如和男生吃完饭，我会礼貌性地提出买单或者AA；有时见面之前，还会提前买好饮品送给对方；聊天的时候，也基本不会给对方压力，努力营造比较和谐淡然的气氛，就像朋友一样相处……”凤梨说。
“喂喂喂，等等等……”阿莫插进话来：“你这……你这是几乎全错的相亲啊。”
我们都愣住了，一起回头盯着阿莫。
“什么意思？我觉得凤梨小姐很得体啊。没错啊。”果果说。
“可是这是相亲诶，得体不是重点。”阿莫就顺着说开了。
阿莫的意思是，在相亲中，女性表现得太体贴和懂事，反而会在相亲的过程中让男性没有面子。尤其是吃饭买单这件事，相亲提出AA或者女方买单，男方会觉得“她对我没意思”，更有些直男癌们会觉得自尊心受到损害。
“所以你才老是找不到男朋友啊。”阿莫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有点嘲笑她的意思。
我一听，就有点火大。无论是相亲还是职场，我一向都反对刻意强调女生和男性的差异，比如“就应该男生买单”，“男性应该通过贵的餐厅来获得我的好感”这种，非常“女利主义”。
我问阿莫：“那你什么意思？我来阐述一下你说的’对的相亲’哦，那就是：尽量让男生多破费，能订餐厅就不喝咖啡，越贵越好；比如和男生吃完饭，千万不能主动买单或者AA；有时见面之前，还会提前买好饮品送给对方——大忌；聊天的时候，稍微强势一点，从气势上压倒他；像朋友一样相处？不存在的，反正如果相亲不成，也没必要做朋友？你是这个意思吗？”
这不是我第一次和阿莫产生不同的意见，但是可能是因为我有点火气上来了，语气有点冲，整个酒局突然冷场了，大家也觉得有点尴尬。
没想到阿莫还继续跟我杠上了：
“我求你了，用你的小脑瓜想一想，相亲的时候，能喝咖啡见面就不用订餐厅，这是在试探对方是不是对我不感兴趣，是不是想速战速决；吃完饭礼貌性提出买单或者AA，这是在看对方是不是不打算有下一次的见面；见面之前提前买好饮品送给对方，嚯，男的会想：这只是一次相亲却搞成谈恋爱约会，我有压力了；聊天时候像朋友一样相处，有这样的想法才是怪逼吧，因为我来相亲就是要恋爱结婚直奔主题的。”
他噼里啪啦地一股脑说出来了。我们这一堆人，鸦雀无声，最尴尬的是凤梨，一瓶啤酒握在手里，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阿莫居然还不怕尴尬，最后指着凤梨，来了句：“你看，凤梨不是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吗？”
我有点愣住了，好像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是自由恋爱和日常情侣之间的约会，凤梨这样做是完全正确并且值得鼓励的，但很遗憾，她把对的姿态和心思，用在了错的场合，托付给了错误的对象。
因为，尊重女性的男性，和真正独立的新时代女性，是不会出现在相亲市场上的。
相亲，原本就是一件挺封建腐朽的事情，目的就是简单明了的，为了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双方的硬软件，都如同砝码一般摆在台面上。
最后还是精明的夏洛特把沉默打破。
“阿莫的意思是，既然你选择了相亲这种世俗的方式来进行自己未来人生的选择，那就理性一些，世俗一些，不要恋爱脑，也不要故作姿态地善解人意和独立自主。”夏洛特说。
“好像是对的诶。我的这些姿态，在相亲市场上十之八九，并不会得到欣赏。”凤梨也自我调侃了一下。
其实，我大概也明白了，如果凤梨本身用着那种“独立女强人”的心态来生活，她完全可以坚持独立地自由恋爱下去，或者平静接受，自己一个人这样也很好。
最要不得的，是既放不下心中那个受到时代影响的大女人，又挨不过世俗眼光逼迫走入婚恋市场买卖，那只会自我割裂，自我挣扎，然后多半既找不到适合结婚生子的世俗对象，也丢失了心中那个最初的自我。
我虽然有点不服气，但是心里默默地想，或许阿莫是对的。
我抢过他那一杯长岛冰茶，喝了一半。
“下一轮你买单啊。”我对他说。
——阿莫篇——
禾穗跟谋大人因为白月光的事情闹得有些不愉快之后，跟我倒是走得近了。平日里约约稿，偶尔吃个饭聊聊八卦，就是那种泛泛之交，表面亲近却又很有默契地不会去触碰彼此的心事跟底线，是一种成熟的现代都市的友谊。
有一次她所在的杂志跟一个化妆品在三里屯的橘色大厅联合办活动，有吃有喝还有免费的礼品拿，禾穗让我多叫点相熟的女生朋友来捧场，我翻了翻通讯录，夏洛特跟果果是少不了，吴琳跟稔洁也多多益善地叫上了。
活动最后挺热闹成功，客户也挺满意，作为负责编辑的禾穗舒了口气，拉着我们去老地方喝个庆功酒。一轮酒下肚，彼此算不上熟悉的一群人打开话匣子。恋爱，男朋友，相亲，是永远的主题。
吴琳最先抛出自己的故事，打开了现场的气氛。虽然经历过奇奇之后，她醉心于工作，觉得自己不需要感情这回事，却还是时不时地迫于父母辈的压力，要去相个亲。
“最近大姑给我介绍了一个V先生，其实条件还不错，体格粗壮，也是事业单位干部。”吴琳承认，第一眼大姑带出来见面的时候，自己还挺中意的。
结果精彩的来了，第二次约会是个周末的下午，吴琳就提议去星巴克喝杯咖啡，结果V先生说，干吗要去星巴克，一杯咖啡30多。
听到这里我们面面相觑。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但星巴克已经在北京普及开了，喝杯咖啡，还得搭块蛋糕，是我们这些“都市丽人”们的日常啊。
结果最后在V先生的提议下，俩人端着便利店里买来的咖啡，在朝阳公园里坐了一下午。当时吴琳已经有些难受了，但还是答应了第三次约会，他提议下馆子。
当时北京特别流行吃麻辣香锅，坐下来V先生点好菜，吴琳又加了两个凉菜，没想到遭到了质问：“不是说好了吃麻辣香锅吗？干嘛点凉菜？”
还没等吴琳回过神来，他说：
“拍黄瓜这种东西在家里吃就行了，下馆子吃最不划算了。”
吴琳说当时自己的心情简直如同排山倒海，这也成为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还好分得早。”果果赶紧安慰道，“我之前也遇到过一个，抠门得要死，出门从来只坐公交不打车，在家拿着水盆儿接水龙头滴水来洗脸了（连我妈都不稀罕这么干了），从公关饭上打包拿回家吃个好几天。”
虽然果果没有指名道姓，但我和夏洛特交换了个眼神，说得是谋大无疑了。也难怪俩人后来没有再发展下去。
“他们自己选择抠门，过朴素的生活，我们当然无可厚非，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果果狠狠喝了一大口酒，“但如果把这种拮据的生活方式，强加到并不愿意选择这样生活的另一半甚至还只是相亲对象的身上，那就不应该了。”
没想到一直沉默着的稔洁接过了话茬：“其实抠门吧，真的不算致命伤，我觉得不诚恳才是。”
经历过几任不靠谱的男朋友之后，稔洁开始借助于网路征婚，原本以为一切很简单，在网路上有了好感，互换联络方式之后聊得合适就见面，却没想到，和现实里的感情一样让人心伤受累。
“最近就有这么一个男的，在征婚网站上聊得还行，结果加了MSN之后，空间里的照片不如网站上好，有点老了头发也不那么茂密了，网站上的照片大概是五年前的吧。”稔洁一边说着，一边翻了个白眼。
加了MSN之后，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变成他每天简单地问候几句，但稔洁想要再深入聊天呢，就没有回复了。“如果是忙，我却发现他时不时在征婚网站上是在线的，有点受伤……我不知道该怎么弄，我多想跟他说：你这干嘛呢天天的？”
后来好不容易见面了，稔洁倒还挺喜欢对方，长她几岁，属于有成熟经历的人，但他也坦诚说自己有不成熟和自私的一面。
“他基本不回复我的信息，也不会约我吃饭、周末见面，基本处于没有联系的状态，我虽然主动发过两次信息，但他基本也是第二天才回。”
后来稔洁就准备放弃了，刚断了联络两天，对方又主动约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喝了咖啡，也是临时约的，然后就又恢复了联系不到的状态。
“感觉我就是他骑驴找马的那个备胎，想起来就撩拨一下，撩完就跑。”稔洁皱起眉头。
“抠门也好，不诚恳也罢，那总没有我相亲遇到疑似基佬惨。”禾穗这句话一丢下，大家立刻齐刷刷放下酒杯，耳朵竖起来向她看去。
禾穗和这个男生相亲其实有一两年了，双方家长也算互相认识，但不是很熟的那种。虽然觉得对方的性格、工作、家庭情况都还算比较合适，但当时因为心里放不下白月光，一直淡淡联系着。
“他倒是基本每周都会约见面，也会隔三差五送一些给我的、给爸妈的东西，天气不好也会接我下班。而且他人也比较幽默，交流也比较轻松愉快。”所以彻底理清跟白月光的关系之后，禾穗准备认真考虑他，却在这时候看到他微博上有些异样的表现。
相亲对象曾经无意中透露过微博账号，后来禾穗就随手关注了，里面就有不少同人游戏、同人动漫的内容，但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后来七夕情人节，对方约她出来，中途去洗手间，电话留在桌上响了，接连打了好几通，禾穗就接了，电话那头是一个阴柔的男性声音，听到禾穗的声音就有些怒气问她是谁，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等对象从洗手间回来，禾穗跟他说起这个电话，他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方，就有些尴尬，然后就说是有紧急工作要出去回个电话。
“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圈子这种事情见多了，我也没有当面拆穿，只是回来之后就淡了，他也没有再主动约我。”禾穗幽幽地说，略带一丝遗憾。
“万一他是真的工作上的事呢，你不亲口问清楚？”吴琳一贯情商低些，追问道。
“咳，我们都相了这么久的亲了，他连我的手都没拉过。”
那一晚，就着相亲这个话题，我们每个人都分享了自己的糗事和奇葩遭遇，酒也喝了一轮又一轮。
然后第二天酒醒了，我们依旧像是《征婚启事》里的刘若英一样，从一个不OK的对象，换到下一个不靠谱的人，寻求一点点幸福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