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篇——
“教授”是我们这一群朋友里面一个特别的存在。
我们这群人,虽然来自天南海北,毕业学校有好有坏,但都是本科的学历,大学时候也都不是勤奋的类型,基本上就是修个差不多的学分然后混日子,等待着毕业进入社会。而“教授”却从小到大都是个学霸,本科在北大,研究生去了清华。跟我们认识的时候,她正一边搞着研究,一边想要不要继续读个博士。
外型上边,她和夏洛特婕西这些时髦精天差地别,却又不像阿曼达那样地不修边幅和邋遢。她微微胖,个子超过一米七,跟身高一六八的谋大人站在一起,简直有一种压迫感。留一头黑且直的长发,戴黑框眼镜,喜欢穿衬衫和长裤,总之就是有些老气的学究打扮。
虽然因为从小就扑在书堆里的关系,又学的是相对枯燥的工科,接触到的除了图纸就是导师,“教授”生活里头并算不上是一个很会表达自己的人,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呆板和没有自信。但在我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她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
那年我大四,在新浪娱乐实习,正是韩流如日中天的时候,有一天负责带我的编辑让我去跟Super Junior的歌友会。当时他们刚出道,发了第一张专辑,除了那些忠实的粉丝,路人如我并分不清组合里面谁是谁,在歌友会之前的采访环节也问不出任何问题,倒是坐在我旁边的“教授”频频举手提问,并且对于每个组合成员都如数家珍,当时的我就忍不住留下了印象。
采访环节结束之后,明星们就去后台换装准备歌友会,当时还很敬业的我就打开电脑准备先写好稿子回传给编辑,突然旁边传来个有些羞怯的声音:
“哎,你这里图说写得不对,这是崔始源,不是韩庚”。
我抬起头,“教授”一脸关切地盯着我的电脑屏幕,专注地让我有些汗颜:“啊,多谢提醒,第一次见人数这么多的组合,太难分清楚了”。
“13个人,还好吧。”“教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而且韩庚是中国人,又是舞蹈担当,很好认的”。
于是在歌友会之前的空档时间,“教授”如数家珍地给我普及了这个组合的基础知识,我也知道了她研究生更是追星族的身份。
是的,“教授”是一个追星族。二十几岁的时候,青春懵懂荷尔蒙又无处发泄的我们,大多都有喜欢的明星,但像“教授”这样,对时下每一个流行的爱豆偶像和组合乐团都了如指掌并且付诸行动去追星的,她是独独一个,这又与她的高学历跟专业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时候我都在怀疑“教授”是如何能够在繁重课业下,还做到追逐那么多偶像明星的。既要搜集资讯,还要跟各种活动歌友会发布会。为了做到“近水楼台”,“教授”跟很多娱乐媒体的记者都搞好了关系,有些不重要的场合,她就会替代这些记者出席,代领车马费,义务写稿。
我跟她初次见面的那次Super Junior歌友会,在很遥远的北京郊区举办,她跟相熟的记者要了采访名额,自掏腰包打车往返,歌友会一结束又匆匆回校说要赶第二天的论文。我想学霸的世界,大概就是和我们不一样的吧。
但“教授”和我们最大的区别,是她从来没有恋爱的经验。她和我们玩得最频繁的那几年,距离30岁已经很近了,有一次我们在老地方玩“never ever”的游戏。那是我们酒后很爱玩的一个游戏,尤其是有新朋友到场的时候;规则就是如果有人能做出自己从未做过的一件事,那在场做过这件事的就要喝酒。
轮到“教授”,她捋了捋头发,毫不在意地说:“我没有谈过恋爱”。
当时现场其他所有人都流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毕竟二十几岁的我们,没有什么大志,也不会被什么结婚啊买房啊这些俗务牵扯了精力。像夏洛特婕西这样的,恋爱大过天,不是在谈恋爱的路上就是在分手然后再觅新欢的过程中;我虽然常常失恋,但也屡败屡战越挫越勇;谋大人和埃里克虽然更理智现实一些,但或多或少也都有过恋爱的经验。
而“教授”看着我们一个两个都端起酒杯认输,倒露出一丝“我赢了”的微笑。
后来我和她单独喝酒,我问起她为什么不曾谈过恋爱,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丢脸或者令人吃惊的事情,而是自己自然而然的选择。
作为一名学霸,她从小跟异性的沟通交流就并不太多。到了本科读研算开了点窍,却又觉得自己和异性的相处,不在一个频道上。
更何况,她说自己的生活已经足够充实了,每天搞搞研究,泡泡图书馆,追追爱豆,偶尔再从北京的西边赶到东边和我们这些朋友聚会吃饭喝酒,“哪里有谈恋爱的时间啊。”
单身久了,“教授”说自己已经不会在现实生活里面找到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了:“小时候倒是好像比较容易去喜欢一个人,因为长相,因为某件触及到你的小事,但现在就很难了。再说了,帅能帅得过我喜欢的那些爱豆吗?”
她唯一一次流露出对于没有谈过恋爱这件事些许的遗憾跟感伤,是有一年的生日派对上。那次她在老地方喝多了,我打的送她回去(用婕西的话应该是搭一辆计程车)。在路上,她摇下车窗,突然叹了口气,说看到我们都有恋爱故事,不管是甜蜜还是酸楚,自己难免还是会有一丝小遗憾在的。
“毕竟青春啊,也就这么几年,就过去了。不尝试下谈个恋爱,还是有些缺憾的。”
她说自己这些时候也动了心思,却又觉得看我们的感情总是如此复杂,夏洛特和埃里克啊,谋大和果果啊,担心自己会应付不过来。
一直以来的单身,对于恋爱的零经验,又让她担心:“如果真的有合适的对象,那又能陪伴多久呢?我好像不值得拥有那些青春年少里的美好和欢乐。”
她又把车窗摇上,把头搞在玻璃上,睡着了。车窗外面,北京的冬天有一丝寒意。车子里头,司机播起了李宗盛的一首老歌:
我从来不想独身 却有预感晚婚
只是第二天,酒醒之后,“教授”依然是那个整日忙碌着追星无忧无虑的女孩,仿佛恋爱这件事,和她绝缘。而她,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谋大篇——
和“教授”一起玩的时候,我刚好也认识了吴琳。
当时,阿莫的表哥阿飞从上海出差来北京,晚上叫我们去团结湖一起吃烤串,他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姑娘来,穿了一袭白裙子,戴了一个黑框大眼镜,说话文文静静的,还带着一点口音。
我们就打趣说,哎呀,飞哥,这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啊?
“咳,什么女朋友啊,吴琳小姐之前住在上海,现在来北京工作,我看她平时也没什么朋友,你们几个玩得开,一想她也住团结湖附近,就把她叫出来吃个烤串,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大大咧咧的飞哥摆摆手说道,但是我分明看到吴琳的脸上红了。
后来吴琳和我们一起撸过几次烤串,喝过几次酒……怎么说呢,非常奇怪的感觉。她整个人有点格格不入。比如说,大家一起去吃烤串,五六个人不到两百块钱,也不是什么太贵的局,都买得起单,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你买,下次我买,轮流坐庄。
后来有一次轮到吴琳买单,她不情不愿地掏出了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还一个一个和每个人确认都吃了几根串儿,之后才结的帐……整个场景十分尴尬……没想到还有更尴尬的,第二天,她发了短信给每个人,告诉我们,分别要给她十八块五的烤串钱。
当时和我玩在一起的朋友们,大多都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后来吴琳和我们一起喝了几次酒,才知道,她已经二十九岁了。
刚开始,我以为吴琳和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处处犯尴尬,是因为她年纪比较大,不太懂年轻人这一套。后来和她一聊,她在一个事业单位里当秘书,我心里想,“完全不是一类人”,那就可能是因为,她和我们不是同一个行业。
但是后来的事情却有点诡异:有一次,她请婕西吃饭,饭桌上不知道怎么提到家乡了,吴琳说她是上海人,还说她妈妈是上海一所研究所的所长。回来后婕西和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顺口提了这件事,阿莫说:“啊?我怎么听飞哥说她家里是贵州哪个山区的?”
“不是一类人”都算了,但是撒谎这件事就严重了,并且让我觉得,吴琳非常不真诚,连自己家乡这种事情都不说实话。不过阿莫当时心态比我好,他说:“哎呀,可能是因为山区来的,穷怕了,心里比较自卑啦。”
“那她非得蹭着跟我们一起玩个什么劲儿啊?压根就不是一类人啊。”我问阿莫。
“飞哥说她好像一直没有恋爱,拜托我们照顾她。”
“飞哥怎么那么关照她啊,是不是和她有一腿啊?”我问。
“怎么可能?那天晚上你没看出来吗?明显是她喜欢飞哥,但是飞哥看不上她啊。”阿莫说。
后来我想了想,当晚飞哥提到“什么女朋友”的时候,吴琳那又羞涩又尴尬的表情,或许阿莫说的是对的。
不得不说阿莫在这方面,第六感比我强。
飞哥再来北京出差的时候,又叫着一起吃烤串,我们极力劝说他不要带吴琳出来,他说,好吧。于是晚上一行人,就对着一桌烤串,在北京炎炎夏日的夜里,对飞哥进行拷问了。
原来,飞哥和吴琳还真的恋爱过。
据飞哥说,当时他们恋爱的时候,吴琳已经二十五岁了,“但她跟我说我是她的初恋,我心里想,怎么二十五岁才谈恋爱?”飞哥说。
“刚开始还觉得她比较淳朴可爱,但是呢,因为她一直没有恋爱,在感情上就非常地斤斤计较,这也是我们恋爱大概几个月之后我才发现的。”
“啊哈哈,就她这让我们烤串给她钱的劲儿,可不是仅仅在感情上斤斤计较啊她。”婕西打趣地说。
后来,飞哥和吴琳分手,是因为她说过不喜欢被骗,也不介意他的过去,所以大大咧咧的飞哥就坦白跟她说谈过七个女朋友了。
飞哥说,吴琳一定要他说出来,最疯狂的是哪一任,最深刻的是哪一任,第一次是哪一任。这他自己都搞不准了,就随口说了,说最疯狂的是初恋,最深刻的是第三任,第一次是第六任。
“你和我是为了将就在一起吗?我不介意你的过去,我也不介意我不是你最疯狂最深刻最优秀的女朋友,但是你是我的初恋,我的第一次,你不觉得我亏了吗?”吴琳对他这么说。
飞哥一听,好家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第一次”这种说法,吓得赶紧分。
“我也知道她是个非常尴尬的人,但是还能怎样?还好她单位把她调到北京来了,不然我可吃不消。”飞哥自己都笑。
“那自此之后,她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恋爱过了啊?”夏洛特问。
“应该没有过了吧,反正我是不知道。”飞哥说。
飞哥说吴琳对他讲出“你可是我的初恋,我的第一次,我的最爱啊”,我突然觉得有点反胃。说实话,一直不恋爱,突然遇到了一份感情,的确会患得患失,但是的确没想到我们身边仍然有女性朋友把“我的第一次”当成不对等的筹码——这潜意识里,是觉得“我的第一次,亏了”,还是觉得“我的第一次很重要”。虽然谈不上恶臭吧,但是也挺让人不舒服的。
飞哥是吴琳的初恋,吴琳是飞哥的第八个女朋友;飞哥是吴琳的第一次,吴琳却又不是飞哥最疯狂最热烈的那一个——说白了,爱情这件事,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我们恋爱、婚姻的道路上,不都是“我的嫁妆多一点”“你的彩礼少一点”“我的付出多一点”“你的真心少一点”吗?
从未恋爱过的人,或许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像和朋友吃一晚上去烤串,谁多吃了几根串,谁少点了几杯可乐,算得清清楚楚,就少了一起撸串的乐趣,有点下头了。
而从未恋爱过的吴琳,可能就是没法明白这个道理。
“咳,你们不喜欢她,就不带她一起玩好了。没啥。说实在的,我也不欠她什么啊。”讲完他和吴琳的故事,飞哥啃了一口烤鸡翅。
“老板,给我把这桌的账结了。”飞哥掏出他的Prada皮夹,从里面扯出三张一百的钞票,压在油腻腻的小桌子上。